俄羅斯金融風暴｜1998 年俄羅斯金融風暴如何發生？普丁為什麼會崛起？

經濟與政治密不可分。銅板的一面是經濟，另一面是政治，而銅板就是國家，形塑地緣政治、國際關係的唯一單位。分析國際關係時，觀察家多半以精神性、政治性、歷史性的角度詮釋這令人著迷的社會科學議題。

然而，若忽視經濟局勢，等同忽視了兩面銅幣的其中一面，有些可惜。一個最好的範例，是目前正進軍烏克蘭的俄羅斯總統普丁。究竟普丁何以成為俄羅斯總統，一切都要從 1998 年的俄羅斯金融風暴開始。

九零年代的斯拉夫，是充滿雲霄飛車般驚奇的斯拉夫：1990 年 7 月，葉爾欽離開蘇聯共產黨；1991 年 6 月，葉爾欽當選第一任俄羅斯聯邦總統；同年 8 月，蘇聯爆發針對蘇聯總統戈巴契夫的八一九政變；同年 12 月，蘇聯解體，世界再無斯拉夫民族於 1922 年展開至 1991 年的政治實驗。

資料來源：The Washington Post

俄羅斯聯邦取代了蘇維埃聯盟，甚麼都變了，卻好像甚麼也都沒變。

1993 年，俄羅斯國會與俄羅斯總統葉爾欽爆發武力衝突，葉爾欽用坦克與火炮摧毀國會大廈。這場危機如同 1991 年 8 月的政變，是俄羅斯政治人物相互以武力、綁架、軟禁來說服對方，以坦克、大砲來展示政治資本。

1998 年，俄羅斯再度爆發危機。這場以盧布、俄羅斯國債為起點的金融危機，將為葉爾欽的政治生涯劃下句點，為普丁的政治生涯開啟起點，俄羅斯的新時代就此展開。

俄羅斯金融風暴發生原因？

因為葉爾欽政府還不出錢。自 1991 年蘇聯解體、俄羅斯聯邦新生後，俄羅斯的經濟持續下行。若以美元計價，1991 年的俄羅斯國內生產總值為 1.1 兆美元，但是在 1997 年時，僅剩 7,041 億美元，相當於在葉爾欽的第一任期內，三分之一個俄羅斯蒸發了。

葉爾欽任內的俄羅斯失去經濟動能，生產能力不斷萎縮，導致俄羅斯出現償付國債的問題。1998 年 8 月17 日，俄羅斯政府宣佈其短期國債將有九十天的延期償付，並且關閉俄羅斯國庫券的交易市場。簡而言之，俄羅斯政府以禮貌的方式，宣布暫時不還錢。

這也是在宣布關閉國庫券交易窗口之前，俄羅斯中央銀行將其利率拉升至 84%。因為俄羅斯希望，能夠藉由高利率來吸收資金，藉此籌錢還債。但是，國際投資者不是沒有知識的韭菜村民，大家知道高報酬代表高風險。天底下怎麼可能有投一百塊錢，就能賺回八十四塊錢的好標的？

資料來源： The Bank of Russia

籌不到資金，經濟體質又弱，因此俄羅斯只好接受外國援助；在歐洲，德國、法國、英國、義大利的經濟體一直比俄羅斯強大，甚至在九零年代末期，人口僅是俄羅斯十分之一的荷蘭都與俄羅斯在經濟方面逐漸並駕齊驅。

資料來源：World Bank

因此，俄羅斯只好向國際貨幣基金借錢，並且讓盧布貶值，藉此吸收外資。真正出錢的是美國、德國、英國、法國、日本——二十年後，在普丁的領導之下，俄羅斯因為一個經濟體排在歐洲末端般的烏克蘭，與這些富裕國家產生齟齬，挑起直接戰爭的可能性。

金融風暴是資不抵債的流動性問題

在俄羅斯金融風暴開展的過程裡，一些投資公司倒下了，例如美國的長期資本管理有限公司（Long-Term Capital Management，簡稱為 LTCM）。 LTCM 在 1998 年前擁有輝煌成績，也被部分媒體稱作擁有夢幻隊投資人的基金公司，但是最終仍因為過度投資俄羅斯，導致公司資金流動性不足，而宣告破產。

從 LTCM 的案例裡，可以學到金融風暴其實不是無人生還的龍捲風：假使 LTCM 手上的現金流足夠，便可以捱過 1998 年的俄羅斯，享受 2008 年的俄羅斯——1998 年俄羅斯金融風暴過去十年後，俄羅斯的經濟體在 2008 年達到 1.3 兆美元，是自蘇聯解體後的最高峰，如果 LTCM 頂過了 1998 年的俄羅斯下行，十年後便可享有將近翻倍的報酬。

資料來源： World Bank

同樣的哲學思維亦適用在俄羅斯聯邦共和國。假使作為一個國家，俄羅斯的現金流足夠，擁有穩定、甚至強健的經濟體，便可以定期支付國債，也就不會引爆九零年代末期的債務違約，國際投資者也就不會因此拋售盧布，讓盧布巨量貶值。

普丁的誕生與世界體系的改變

九零年代末期，俄羅斯逐漸走入金融風暴之際，時任總統葉爾欽多次更換總理：自 1998 年起，至 1999 年普丁擔任總理時，切爾諾梅爾金、基里延科、普里馬科夫、斯捷帕申都擔任過總理。在俄羅斯陷入金融內亂時，北約轟炸了南斯拉夫，捷克、波蘭、匈牙利加入了北約。對於俄羅斯而言，這是冷戰時期圍堵莫斯科政策的延續，在俄羅斯的低谷之際，以華盛頓、布魯塞爾、倫敦為中心的政治人物正在佔莫斯科的大便宜。

於是我們正式回歸至強權政治。由於葉爾欽早已在 1998 年表示不會參與 2000 年的總統選舉，因此任何擔任總理一職的政治人物都會被視為是葉爾欽指定、同意、默許的接班人選。

資料來源：The New York Times

當時的紐約時報自作主張地點名了幾位可能的繼任人選：莫斯科市市長尤里．魯茲柯夫（Yuri Luzhkov）、 和葉爾欽在 1996 年總統大選對決的俄羅斯聯邦安全會議秘書長亞歷山大．列別德（Aleksandr Lebed）與俄羅斯共產黨領袖根納季．裘加諾夫（Gennady Zyuganov）、剛被葉爾欽解僱的總理維克托．切爾諾梅爾金（Viktor Chernomyrdin）。

西方媒體怎麼算，就是沒有算進普丁。這就是普丁誕生的背景，一位被低估的黑馬。

在普丁的執政第一年，俄羅斯的經濟成長率為 10 %，但是從鳥瞰角度來觀察，俄羅斯的經濟成長率不僅不穩定，甚至時而進入負值；將俄羅斯與美國相比後，誰敢長期投資俄羅斯？

資料來源：World Bank

資料來源：World Bank

但是，現在的國際金融局勢與 1998 年的狀態全然不同：中國接連超越法國、英國、德國、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印度超越英國，成為世界第五大經濟體。當俄羅斯在 2014 年、2022 年因為烏克蘭而與美國有衝突時，俄羅斯不必然要尋求國際貨幣基金的協助，中國、印度成為了多極世界裡的新選項。

但是普丁還是做出史詩級的大失算。當他看著葉爾欽為了拯救國家，多次撤換總理、放棄連任競選，看著斯拉夫同胞深陷通貨膨脹、國幣貶值的水深火熱時，他似乎沒有徹頭徹尾地省思俄羅斯的經濟體質；將近三十年要過去了，第二次俄烏戰爭在 2022 年正式展開，普丁抱著三零年代日本軍國主義的狂妄思想，誤以為基輔會在二周內陷落。

事實卻證明，在價值觀的層面上，烏克蘭離歐盟更近、離俄羅斯更遠，北約亦達到冷戰以來的史無前例大團結：德國總理蕭茲宣布，德國正式改變自二戰以來的外交政策，「Zeitenwende（德語的劃世紀時代）」已然降臨；波蘭政府宣布調高國防支出，達到國內生產總值的 4 %；芬蘭正式成為北約的第三十一位成員國。

普丁重蹈葉爾欽的覆徹，只是這次俄羅斯尋求的盟友並不是以華盛頓為中心的西方勢力，而是我們的大鄰居：中華人民共和國。2023 年 3 月，習近平訪問俄羅斯時，這位展開第三任期的中國領袖向普京表示，「这也真是这个，百年，百年变局之一部分，我们共同来推动。」，並且在會後發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关于深化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

我們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羈絆相交、一衣帶水，中華民國的外交政策不僅需要聚焦於偉大的北京，也需要關注莫斯科的動態，關注這難得的百年未有之中俄關係，以及對我國經貿、人文、外交的連帶影響力。

我們可以從經濟與政治的角度，來認識二十一世紀新時代的俄羅斯：1998 年的俄羅斯金融風暴與普丁的誕生。

【參考資料】

• 「Yeltsin Quits Communist Party」，1990 年 7 月 13 日，The Washington Post。
• 「Yeltsin Says He Won’t Run For Another Term in 2000」，1998 年 3 月 31 日，The New York Times。
• 「The Global Zeitenwende: How to Avoid a New Cold War in a Multipolar Era」，2022 年 12 月 5 日，Foreign Affairs。
• 「Poland to ramp up defense budget to 4% of GDP」，2023 年 1 月 30 日，DW。
• 「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关于深化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2023 年 3 月 22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
• 「Joe Biden: Never Bet Against the American Economy」，2023 年 6 月 8 日，The Wall Street Journal。
• 「Finland’s membership in NATO」，Ministry for Foreign Affairs of Fin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