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全球
今天要來講希臘火車相撞的悲慘事件。我原本以爲這只是一起意外，想說台灣應該會有很多媒體報導，那我就可以把心思花在別的議題上，但後來看到消息，事件發生後有一些希臘人上街抗議。咦？為什麼火車對撞要抗議？這是要抗議誰？車站協調員嗎？還是蓋火車鐵軌的人？經過仔細研究才發現，原來這不是意外，而是累積十年沒人理、整個國家結構性的人禍。
希臘火車發生了什麼意外？
車廂一度燒到 1,000 度，已知 57 人死亡，十多人失蹤
事件發生在週二（2023/02/28）午夜之前，一列載有 340 多人的載客列車與另一列貨運列車在同一條軌道上相撞，載客列車前面三節車廂全數脫軌，前兩節更是起火燃燒，一度高達攝氏 1,000 度！截至今天（2023/03/03）早上 7 點，目前已經確定至少 57 人死亡，其中車輛機組人員全員喪生，另外還有十多人失蹤，救難隊正在車廂殘骸中拼命搜尋任何可能；然而救難隊隊員也說，現在是最艱難的時刻，因為在這樣的情狀下，他們已經無法拯救生命了，最多只能找回遺體，而且找回遺體也不一定有辦法確認身分，因為前兩節車廂的火勢已經將遺體燒得面目全非，只能用 DNA 鑑定的方式供家屬認親。
事發之後，拉里薩（Larissa）車站一名 59 歲站長被逮捕，拉里薩就是發生對撞事件的地點，檢察官以過失殺人罪名起訴了這名站長。站長一開始說他沒有做錯事，但昨天晚上我看到媒體《FRANCE 24》的報導，據說站長已經坦承有所疏忽。但具體疏失是什麼？這真的是一人失誤所導致？整個火車調節系統沒有防呆機制？目前責任歸屬都還非常不明確，只能等待當局盡快調查清楚。事件發生不到一天，希臘街頭立刻湧入抗議民眾，人們擠在希臘鐵路公司外要求改革，當下警察還用催淚瓦斯驅趕人民。一片混亂下，希臘交通部長 Kostas Karamanlis 宣布辭職以示負責，並坦承，現在希臘政府繼承的鐵路系統「並不符合 21 世紀的標準」；接著希臘總理米佐塔基斯（Kyriakos Mitsotakis）也說話了，他說，這起事故是「悲慘的人為錯誤」。為什麼交通部長和總理都這麼說？為什麼人們要去鐵路公司抗議？我們現在就要開始談希臘鐵路的數十年沉痾了。
希臘的結構性問題
先講個數據。根據歐盟鐵路署 2022 年的一份報告，希臘的鐵路安全記錄在歐洲國家的中末段班；而統計整個 2020 年，希臘的每百萬列車公里的鐵路死亡率，是全歐洲大陸 28 個國家當中最高的。
希臘的鐵路系統維護不佳，這是整個希臘都多少有所耳聞的。多年以來，鐵路工會也一直和經營的公司要求改善工作環境，他們要的也不是薪水，而是增加人手、加強培訓、提升安全。根據鐵路工會表示，整個國家的鐵路至少要有 2,100 名工人才能維持每日營運，但現在全希臘只有 750 人為鐵路服務！加上系統壞了公司也不修，鐵路工會會長就說，以這次出事的路線為例，這條路線的交通燈、交通控制等電子系統通通都不能運作，而列車司機至少要在 15 處地點手動操作，才能確保列車持續前進並保持安全；另外，他們也希望可以趕緊讓鐵路系統現代化，這樣才能省去過多的手動操作，增加整體安全性。
鐵路工會過去主要是向經營的公司抗議，他們也和政府抗議，希望政府多管管這些公司，但一直以來，希臘政府各界不是不理會，就是想處理但心有餘而力不足。
講個難過的，大概在兩週前（2023/02/15），歐盟執委會才向歐洲法院說，希臘的鐵路品質並未符合歐盟法規標準，要求法院跟進追蹤和審理；也就是說，希臘鐵路問題早就被大家發現了，只是遲遲都沒人處理，最終才會發生這場悲劇。
所以回到抗議現場，那些抗議者是誰？他們其實就是鐵路工會的成員。他們對著承包公司吶喊，說之前就已經跟你說會出事了你都不理，現在釀成大禍了，到底還要多久才會清醒。他們也宣布罷工 24 小時，連地鐵工會也加入罷工行列，所以直到昨天，希臘有一些城市是沒辦法搭大眾運輸的。（不確定現在罷工結束了沒。）
在交通部長辭職後，希臘政府發言人表示，當局即將展開一項調查，審查「鐵路工程長期延誤、公共部門委靡不振和數十年改革失敗所造成的經營延誤」，但審查後能不能有效改善，還是要回到希臘政府的執行效率。
撙節後遺症：公共安全可以民營嗎？
最後我們要把視野再往後拉，看一個更大的問題。我剛剛一直講「鐵路承包公司」，你們會不會納悶，例如德國鐵路、法國國家鐵路、荷蘭鐵路等，鐵路系統通常不都是國營事業嗎？這就是我說的「整個國家結構性問題」。希臘從 2009 年歐債危機爆發以來，為了要還債，答應歐洲央行和 IMF 要執行撙節政策（ aka 省錢財政）；這一撙節，導致許多政府預算通通被砍光，而一些本來應該是國營的事業體也都被切出來變成民營，其中鐵路就是私有化的事業體之一。現在希臘鐵路其實是由義大利國鐵公司經營，再也不是由政府全權掌控的國營事業了，所以希臘鐵路這十多年來一直延宕修復、耽誤現代化、缺人手，有沒有可能是民營公司 cost down的結果？當初歐盟和 IMF 為了拯救希臘所要求的撙節政策，是不是反而省下了一些不該省的錢呢？這起事故讓希臘鐵路沉痾終於被看見，可惜用了 50 多條人命才換來一場沉痛教訓，而這也讓我們重新思考，要如何在公共事務上開放民營、提升活力，又能保留公權力的制衡，才不會讓社會安全成為賺錢的犧牲品。
《敏迪選讀》授權轉載
【延伸閱讀】
2009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