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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投資科技股,為什麼你最好懂一些科學常識?
作者 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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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投資科技股,為什麼你最好懂一些科學常識?

2020 年 12 月 13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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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很多科技股投資者出身於科學家或者工程師,矽谷風險投資人、暢銷書作者、得到專欄《矽谷來信》主理人吳軍就是一個例子。早在 Google 擔任工程師時期,他就在 Google 黑板報上科普數學知識,後來集結成為《數學之美》一書,直到現在還有很多人認為這本書是最好的科普書之一。

近期他又推出了新作《信息傳》,吳軍寫作這本書的初衷是認為每個人都必須具備一些關於資訊科學的常識,尤其是那些試圖投資於科技公司的投資者們,否則他們很可能會去追逐一些從科學原理上來說就是錯誤的方向,徒勞無功。在《巴倫周刊》中文版的採訪中,吳軍談到了關於他對於科技股的看法,為什麼特斯拉的價值可能等於零,也可能很高,他對癌症早期篩查公司 Grail 的投資,他的投資觀和金錢觀,以及他的新書《信息傳》。

特斯拉的估值可能是零,也可能很高

《巴倫周刊》中文版:身為投資者,您如何看待目前科技股所處的歷史高位?目前價值股和科技股的估值分歧已經接近歷史最高水平,您對科技股的未來仍然保持樂觀嗎,為什麼?

吳軍:我以前曾經說過,對股市我從來不做預測,漲有漲的辦法,跌有跌的方法,正如過去杭州人講,下雨賣雨傘,晴天賣陽傘。舉個例子,就拿亞馬遜(Amazon, AMZN-US)來說,它的本益比現在差不多在 100 左右,如果你把亞馬遜當成一個純電商公司,本益比可能也就 20~30 ,所以亞馬遜的股價除以 3 ,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至於特斯拉,股價除以 10 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我有一個非常有名的投資人朋友,在這裡我就不說他的名字了。有次他發表了一個很驚人的觀點,他說,特斯拉的價值等於 0 。他的邏輯是這樣的:電動車所能獲得的利潤,跟全世界所有內燃機汽車公司所能獲得的利潤應該是差不多的,因為最終市場的總體規模是差不多的。而全世界所有賺錢和虧錢的內燃機汽車公司加在一起,總利潤基本上等於 0 ,這些汽車公司在扣除了固定資產之後,真正的企業價值基本等於零,而特斯拉基本上沒有固定資產,所以它的價值就是 0 ——這不是我的觀點,是我一個朋友的觀點,我只是轉述一下,為大家提供一個視角。

但從另一個視角來說,特斯拉可能還真的值很多錢。比如我另一位朋友就認為,如果特斯拉能夠真正實現無人駕駛,把賣汽車變成賣服務,那麼每一輛汽車創造的價值可能是製造汽車所創造價值的差不多 40 倍,這樣它的股價就完全能夠得到支撐。

對於特斯拉的價值,每個人可能都會有自己的判斷,這些判斷其實是基於不同的假設前提。如果特斯拉不過是一個汽車製造工廠,那麼它的價值相當有限,如果特斯拉是一個高附加價值的IT企業,那麼它的價值可以很高。我要提醒一句,即便現在特斯拉的股價這麼高,你也不該去放空它,因為放空非常危險,世界上只要有 20% 的投資者相信特斯拉能進入新的領域,就能把股價炒得很高。

如何看待巨頭的反壟斷訴訟和拆分?

《巴倫周刊》中文版:最近《巴倫周刊》採訪了方舟資產管理公司的凱瑟琳・伍德,她的邏輯類似您的後一個朋友,她認為特斯拉可能會推出一個叫車網路來跟優步(UBER-US)和 LYFT競爭,這樣獲利想像空間就會很大。正如您所說,對於科技公司的估值其實建立在不同的前提之上,那麼您如何看待大科技公司現在可能面臨的反壟斷訴訟和拆分等可能性,拜登的當選是不是意味著這些大科技公司在未來四年將面臨更多風險?

吳軍:的確如此。我再舉一個例子,同樣是一個非常有名的投資人,在這裡我也不能透露他的姓名,有一次我們在討論,十年之後全球將有多少家兆美元市值的公司?他的答案是:一家都沒有。大家說怎麼可能,現在就已經有三家了。他說,你們放心, 10 年之內,美國政府都會把這幾家公司都拆分了。

美國營拆分大公司的傳統,但這絕不是一件壞事,反而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我們都知道,矽谷其實起源於一家公司,那就是仙童半導體。如果我們把仙童派生出來的這些子公司、孫公司都算在一起的話,大概會有上百家,光上市公司就有二三十家,市值加起來近 3.5 兆美元。上世紀 60 年代末,全世界半導體企業的大亨們在一起開會,中間茶歇的時候相互一聊天,發現 90% 的人原來都在仙童工作過。

隨著仙童公司不斷拆分,衍生出子公司、孫公司等,世界才有今天的半導體產業,英特爾(Intel, INTC-US)公司、AMD(Advanced Micro Devices, AMD-US)公司這些晶片公司都是它的子公司,當初給蘋果(Apple, AAPL-US)創辦人投資的邁克・馬庫拉來自於仙童,凱鵬華盈和紅杉資本這兩家風投公司的創辦人克萊納和瓦倫丁也來自仙童……所以說,拆分了仙童這一家公司,繁榮了整個矽谷。從對美國國家利益的角度來講,我不覺得拆分是一件壞事。

首先尋找一個大市場,然後用科技來改變

《巴倫周刊》中文版:您的投資是偏向於早期新創企業的風險投資,還是二級市場投資?

吳軍:我其實兩個市場都做。一開始我們是專門做二級市場,當初我跟 Google 一些早已溫飽不愁的早期員工一起成立了一個對沖基金,專做量化交易,早期我們的投資風格非常主動,業績也很好,但是慢慢地大家的目標和風格改變了,我也轉向了風險投資。

我做風險投資和那些要靠投資回報謀生的基金合夥人的目的是不一樣的。我的主要目的有兩個,一個目的是透過投資來了解科技的變化和市場情況。當你真準備拿 100 萬美元投資給它時,你才會認認真真去研究這家公司,了解相應的技術和市場,想弄清楚它到底好不好,否則就不會真正上心。

另一個目就是幫助一些想做事的年輕人。其實有些創業想法我們自己也有,但是現在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帶團隊、做工程了,既然有很多年輕人願意去做你想做的事,動力還更強,就不妨拿錢來支持他們。

這就是我做風險投資的兩個主要目的,所以我參與第一輪和第二輪投資比較多,到第三輪基本上就不太參與了。如果突然出現一家我特別感興趣的公司,我可能就會開始花時間來研究它。

《巴倫周刊》中文版:您近年有哪些可以分享的投資案例,您的基本投資理念是什麼樣的?

吳軍:這幾年我一直非常看好 IT 資訊技術在生物醫療上的應用。在美國,大健康產業的產值比網路產業還高,大概佔據美國 20 兆GDP的 20% ,也就是 4 兆美元,新冠疫情之後這個比例肯定還會更高。

今年夏天,我們投資的 Grail 公司以 80 億美元的價格被收購了。這家公司所做的事情就是透過驗血來發現異常 DNA ,進行癌症早期檢測。癌細胞的 DNA 和正常身體細胞 DNA 不太一樣,人要是有了腫瘤癌,細胞代謝以後細胞球進入血液, DNA 就可以被檢測到,這家公司透過監控 DNA 來進行癌症早期篩查。

這種技術的難點在於,由於那些異常 DNA 含量非常少,所以它必須複製很多份,於是計算量就變得非常大,檢測最後就變成了一個運算問題。利用雲端運算,Grail可以把成本降低 90% ,但是計算量依然很大。公司早期的天使投資人是亞馬遜的傑夫・貝佐斯給這家公司派了一個 20 人的工程師團隊,配合使用亞馬遜的雲服務(AWS),然後還把價格又打了 9 折,所以他們用其他公司大約 1% 的成本就能夠完成檢測,做一個類似於 CT 的全身癌症篩查,大概只需要一兩千美元,價格非常有競爭力。

這家公司去年透過了 FDA 的批准,今年就以 80 億美元被併購。我們過去一直在看這種用大數據監控健康方向的公司,我覺得這家公司的投資也體現出了我的基本投資理念:首先要尋找一個非常大的市場,然後用科技的方式來重新改變市場。

科技投資者應該懂得一些資訊世界的常識

《巴倫周刊》中文版:除了投資以外,您還一直在寫書,從《數學之美》到《浪潮之巔》,從《態度》和《見識》,再到《智能時代》和《全球科技通史》,以及最新這本《信息傳》,您的內容輸出品質和速度都令人驚嘆,您為什麼想寫這本《信息傳》,您認為它能夠給投資者帶來的最大啟發是什麼?

吳軍:我們可以把世界分成兩個世界,一個是物理世界,一個是資訊世界,雖然我們的肉身生活在物理世界,但是花在資訊世界的時間可能比物理世界的時間一點也不少。

幾乎現在社會上的每一個人,哪怕只是高中畢業,也具備很多物理學常識。例如,知道速度不能超過光速,知道機械效率不能超過百分之百,誰要是告訴你說他發明了永動機,大家都會說他是騙子。其實我們在資訊領域也有一些類似的規律和常識,但大家還不具備這些常識,所以大家有意無意間,還是會在資訊領域裡做很多類似於製造永動機、超光速這樣的事情,尤其是在創業的時候。

我舉兩個例子。第一個例子是,前幾年中國國內出現過很多影片網站,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流量很貴,所以這些網站大都在虧錢,於是很多公司都在做同一件事,那就是嘗試在不犧牲解析度的情況下把圖像壓縮得更小。

當時不少人也在問我。我說這件事是辦不到的,香農(資訊論創辦人)在資訊論裡已經講過,資訊最後壓到資訊熵就壓不下去了,再往下壓就會有損失。資訊熵就相當於物理世界的光速,速度無法突破光速,壓縮也無法突破資訊熵。這是很基本的資訊學原理,但是很多創業者也不懂這個原理,花了很多工程師力量想去突破,其實這跟造永動機和超光速火箭是一樣的。

再舉一個例子。很多媒體都報導了特斯拉的 “ 星鏈計劃 ” ,並將 “ 星鏈計劃 ” 跟中國的 5G 建設做對比,說這是比 5G 還發達的 “ 6G 技術 ” 。但這兩件事完全是橘子和蘋果在做對比——甚至都不是橘子和蘋果在做對比,而是拿一顆大白菜和一隻雞在做對比,完全風馬牛不相及。

因為這兩者的目標完全不一樣,星鏈是為了覆蓋一些我們無法建立基地台的地方,比如海上、極地等,而不是替代基地台。從傳輸速率來看,衛星通訊永遠無法與基地台通訊相比。如果你理解能量訊號源的能量和傳輸率的關係,你就知道,信息傳輸的能量與距源距離的平方成反比。你跟衛星的距離是幾百公里,跟基地台的距離是兩三百米,這個距離在平方之後就差了 100 萬倍,也就是說基地台通訊速度很容易做到衛星通訊的 100 萬倍,所以你就不應該把基地台通訊和衛星通訊來做對比。

順便說一句美國、韓國和日本等國已經開始啟動了 6G 聯盟,包括英特爾、微軟(Microsoft, MSFT-US)、三星、 Google 和蘋果等公司都已經加入了,而 6G 的實現方法依然是今天我們知道的建立基地台的方式。

我覺得這些科學知識都應該成為常識。我在中國也有一些投資人朋友投資於類似星鏈這種項目,跟他解釋一時也解釋不透,所以我就想寫一本書,把資訊論的基本原理寫出來。但是教科書沒人讀,所以我就想把資訊論的原理以歷史傳記的方式寫出來,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案頭上放了兩本書,一本是史丹佛大學的資訊論教授,托馬斯・科沃的《資訊論》,還有一本是斯蒂芬・茨威格的名著《人類群星閃耀時》。

美國還曾經出過一個醜聞,一個叫伊麗莎白・霍爾姆斯的創業者創辦了一家透過指尖採血來進行體檢的公司,她找了很多名人來站台,但那些名人裡頭沒有一個是懂科技的,都是亨利・基辛格這樣的政治家。後來我有一次聽史丹佛醫學院的一個教授說,他說所有搞醫學的都知道一個常識,那就是你血管裡血的成分,跟你手指尖血的成分是不一樣的,所以這就從根本上決定了指尖取血體檢一定是個騙局。

這個故事也告訴我們,投資科技股或者科技公司,你得對科學基本原理有所了解,否則可能就會追逐一些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方向。

巴菲特也投過科技股以及好的金錢觀

《巴倫周刊》中文版:在《信息傳》中,您還提到了巴菲特投資過諾伊斯的公司這段不太為人所知的往事,打破了很多人對於巴菲特不投科技股的固有印象,您怎麼看待巴菲特的這筆投資?

吳軍:這件事對巴菲特來說是歪打正著。其實巴菲特的本意是做一次慈善,當時是上世紀 60 年代,巴菲特的投資已經初具規模,他想做一次慈善事業,於是就找到風險投資之父阿瑟・洛克。正好當時仙童公司的諾伊斯出來創業,他特別希望過去讀本科的母校格林內爾學院能夠從他的創業中獲益,諾伊斯的博士學位是在麻省理工學院讀的,本科是在格林內爾學院讀的。

於是阿瑟・洛克就按照他的想法, 將格林內爾學院的董事會的席位標價 10 萬美元,巴菲特認購了其中一個席位,作為慈善捐贈給了學院。這筆投資非常成功,格林內爾學院也變得非常有錢,但是這些錢大都被糟蹋了。

因為這件事,巴菲特後來再也沒給慈善基金投過錢。很多人看到巴菲特很提倡要做慈善,但是他自己沒怎麼捐錢,覺得他有些口是心非。實際上巴菲特之所以不太做慈善的原因跟這筆捐贈也有關,因為學院基金沒有好好利用資金,所以導致巴菲特對慈善基金的印像很糟糕。他說,我要找一家信得過的慈善基金,最後他把錢捐給了比爾・蓋茲的蓋茲基金。

《巴倫周刊》中文版:在投資之外,您還曾經多次談到了金錢觀和理財觀,它們跟投資之間有什麼關係?

吳軍:投資是教你怎麼把錢變得更多,金錢觀是說有了這些錢以後該怎麼使用它。一輩子如果只顧著賺錢,你就是金錢的奴隸,所以金錢觀實際上是教你做金錢的主人。

在美國,金錢基本只有四個去處:第一是捐獻,第二是繳稅,第三是消費,第四是留給你的孩子。留給孩子也有好有壞,你會發現那種極為富裕家庭的孩子,如果沒有能力管理這麼多錢,錢對他來說是個詛咒,而不是福祉。

19 世紀末的時候,美國很多有錢人家的孩子,也跟現在中國富二代似的糟蹋錢。後來卡耐基、洛克菲勒帶頭把錢都捐出來,一方面是為了社會公平,另一方面也是覺得如果孩子不能好好處理金錢,錢反而是禍害。所以即便是把錢留給孩子,也應該讓他把錢用在正道上,有條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無所事事。

《巴倫周刊》中文版:非常感謝!

雪球》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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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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