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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強來了，李克強走了，一字之差，象徵著新時代與舊時代的一進一退。對習近平團隊不滿意的人，懷念前任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嘆氣接棒的新任總理李強。
隨著李克強的十年任期於 2023 年結束，我們該如何定位他、分析他？
如何評價李克強？
評價一位領袖時，給予評論的客觀時間點、主觀切入點很為重要。當鄧小平於 1997 年過世後，哈佛大學傅高義（Ezra Vogel）在他出版於 2011 年的巨著——《鄧小平改變中國》（ Deng Xiaoping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China）——為鄧小平的外交思想做辯護：
在鄧小平之後的年代，中國的實力越來越大，有些研究安全政策的中國專家和一些美國專家，都在討論究竟中國變強大後，是否會繼續韜光養晦，還是採取更強勢的立場⋯⋯未來幾代的中國領導人會如何回應這項議題，我們無法預測，但要是鄧小平還在世，無庸置疑，他一定會這樣回答。他一定會說，中國絕不應該像干涉它國內政的霸權，反而要與其它國家維持和諧關係，聚焦在國內的和平發展。
（In the years after Deng, as China gained strength, some Chinese security specialists, as well as some of their American counterparts, debated whether once China became strong it should continue biding its time or take a more forceful stance⋯⋯One cannot predict how future generations of Chinese leaders will respond to the issue, but there is no question what Deng would say if he were still alive. He would say that China should never behave like a hegemon that interferes in the internal affairs of another nation. Rather, it should maintain harmonious relations with other countries and concentrate on peaceful development at home.）
傅高義對鄧小平的評價，輕易地劃開 1979 年中國與越南的戰爭、1986 年中國學潮、1989 年六四學運，而這些歷史都出現在他的同一本書中。傅高義是一位漢學家，以研究日本為學術起點，然後研究中國。在美國學術圈中，漢學家往往對東亞文化，抱有無法理解的著迷，甚至有些已近癡迷。
抱持「Asian fetish」的角度無法讓我們了解中國。
相較之下，臺灣的優勢出來了：作為中國的鄰居，擁有淵遠流長的中華文化，與中國政治有緊密歷史羈絆的臺灣，是如何看待這位大鄰居？如何看待過去十年，這位大鄰居的最高行政首長——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
李克強的從政履歷
李克强，男，汉族，1955年7月生，安徽定远人，1974年3月参加工作，1976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北京大学法律系和经济学院经济学专业毕业，在职研究生学历，法学学士、经济学博士学位。
李克強考上北京大學的那年，是十年文革後恢復高考的第一年，1978 年。1978 年入學的中國年輕人，無論最終進到哪一所大學，都是那十年動盪歲月後精英中的精英。作為 78 級的北大人，李克強肯定是位孜孜不倦的青年。
同時，李克強也是一位共產主義接班人。從北京大學畢業後，李克強在共青團歷任許多職位，工作長達十五年，這也是李克強被劃分為「團派」的理由——一個在未來問鼎大位時，與「習派」、「紅二代紅三代」格格不入的標籤。
1998 年，李克強從北京前往南邊的河南，擔任河南省副省長。在河南工作六年後，2004 年，李克強前往中國東北，擔任遼寧省書記，與另外一位當時冉冉上升，最終卻被摁倒在地的紅二代擦肩而過——薄熙來，另一位北京大學 78 級的政治新星，卸下遼寧省副書記、省長的職務，終於進京，成為胡溫體制下的商務部部長。
2007年，胡溫體制進入第一任期的尾聲，外界都在揣測，誰會接任胡錦濤，成為中國國家主席、中國共產黨總書記；誰會掌管國務院，成為溫家寶之後的中國國務院總理。當年的中國共產黨第十七屆中央委員會掀牌：在中央政治局委員會裡，習近平、李克強、薄熙來都進去了，但是，最重要的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裡，薄熙來出局，習近平的排名比李克強前面。2007 年的中共第十七次權力遊戲意味著，習李體制即將統治中國。
習李體制
隨著習近平的極權政策越來越鮮明，中國的知識份子、社會精英、中上階層將中國的自由民主夢投射在李克強身上——這並不能代表李克強團隊代表中國的自由、民主、法治秩序，只能說明習近平團隊的不得人心。曾經在英國駐中國大使館工作的一位英國官員甚至還撰寫一本書，叫做「中國政變：自由的大躍進（China Coup: The Great Leap to Freedom）」。這是一本虛構政治的小說，書中寫道，時任全國政協主席的汪洋和總理李克強在面對波濤洶湧的外交內政時，決定發動政變，罷黜國家主席習近平。
要是有人曾經在北京西直門一帶看過「紧密团结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標語，肯定會認為這位英國外交官員太過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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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份天真，這份期盼，這份寄望，恰好反映著李克強這十年的政治資產：他不是習近平。
對李克強的盲目迷戀，在牆內外的網絡上源源不絕：2021 年，李克強到了廣州的中山大學，對學生公開說，「你们的学，最终还是为了习。」象徵勤奮讀書的學習二個中文字，在聲調、斷句的變化之下，成為了諷刺習近平的短語；2022 年，全中國大大小小的城市陷入封控的循環，李克強在雲南大學考察時，卻不戴口罩，連身旁的人也未戴口罩，動態清零最瘋狂的年代中，李克強不戴口罩成為了海內外中文媒體用以吹捧這位國務院總理的理由。
除了讚美李克強富有反習氣節的枝節勳章，最多人引用的是「有六億人，每個月的收入，也就是一千元，一千元。」李克強在 2020 年年中發表的這則言論，成為關心中國政治的人茶餘飯後用以引經據典的文章——習近平在推動「全面脫貧」政策之時，李克強怎麼就這麼誠實地扯後腿呢？
李克強的成績單
李克強真沒什麼成績單。這不怪他，在中國的黨國體制跟前，曾經任職總理的周恩來、華國鋒、趙紫陽、李鵬、朱鎔基、溫家寶，都不比當時同時期的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還來的耀眼。在歷任總理裡，就屬建國時期的周恩來擁有最輝煌的歷史地位，但是就連任職將近三十年的他，也曾未擁有過比擬毛澤東的權力。
更何況是李克強。
唯一可以確定，在往後的歷史記憶中，人們不會記著李克強的共產黨人身份，而會記得他是在與習近平同時期的政治人物中，唯一一位政治地位最高，擁有最鮮明「非習」標籤的總理。
在薄熙來落獄、胡錦濤被趕離二十大會場後，李克強惦記的大概不是歷史地位，而是如何安保自身，在大宅院中含飴弄孫，遠離這個瘋狂的新時代。
至於那些懷念李克強的人們，往往都犯下評價歷史人物的錯誤——站在獨裁者對面的對手，不一定是捍衛自由、民主、法治的鬥士。三零年代，蔣中正是中國領袖，毛澤東是他身在延安窯洞的敵人；四零年代，與史達林決戰莫斯科的敵手，是希特勒。看看毛澤東與希特勒都執行了什麼歷史性錯誤的政策。
李克強絕對不是毛澤東、希特勒，但是按著這縷邏輯順下去，分析中國的政治，就不會輕易落入非黑即白的二分法。在民主國家，人們常戲稱，投票是選出最不討厭的人，而不是選出最喜歡的人。其實在極權國家也是。在中國，關心政治的人們懷念胡耀邦、趙紫陽、胡錦濤，乃至於剛卸任的李克強，不是出自於這些人對中國民主自由憲政夢的勞心勞力，而是因為這些人不是鄧小平、習近平，不是權力集於一身的皇帝。
順著這縷邏輯，反視李克強的這十年，就不會重蹈傅高義的覆徹：沒有人能改變中國，鄧小平沒法改變中國，李克強更不可能改變中國。
唯一能夠改變中國的人，是中國人，是那些敢於上街對抗政府的五四青年、六四學生，是那些拿起白紙、站在廣場河堤上的大爺大媽打工族。
以及那些即將在習近平第三、第四、第五任期內，站上街頭的偉大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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