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中華民國總統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現任臺灣總統在美利堅合眾國。中華民國、臺灣、中華人民共和國、美利堅合眾國,三塊地,四種想法,在太平洋岸邊相互較勁。
倫敦的經濟學人急了。在三月出版名為「前線:福爾摩沙」的特輯,經濟學人分析我國的歷史、經濟、戰略位置,以及最重要的——未來。兩年前的經濟學人更急,將臺灣描述為「全球最危險的地方(The most dangerous place on Earth)」
資料來源:The Economist
但是,外國人再怎麼著急,再怎麼挑燈夜戰,都不會了解兩岸之間那微妙不可言喻,無法僅以矛槍火炮用以衡量的羈絆。
美中台三方共識是什麼?
臺北、北京、華盛頓有同一個共識:避免戰爭。
臺北很清楚知道,若是爆發 1949 年以後最偉大的一場海峽之役,無論孰勝孰敗,戰場必定在臺灣;北京很清楚知道,在二十一世紀繼續提出類似 1954 年周恩來的「和平共處五原則」、1978 年以後以鄧小平為首的「改革開放」與「韜光養晦」,太平洋對岸的金髮碧眼早已不屑一顧;華盛頓很清楚知道,在中國共產黨的帶領之下,以中華人民共和國為核心的中華文明勢不可擋,美國在亞洲建立的後二戰秩序早已面臨霸權秩序史上最嚴峻的考驗。
蔡英文達成了什麼里程碑?
有鑒於臺灣可能成為下一場史詩級戰役的場域,蔡英文政府希望能拓展臺灣的國際知名度——如果在世界上,臺灣名不見經傳,當中國侵略臺灣時,又有誰會知道臺灣在哪裏?就像是 1893 年遭到美國入侵的夏威夷王國,誰又記得夏威夷王國曾經是一座有女王、國王的王國島?
蔡英文的確做到了。在一年之間,在臺灣、美國兩地會見兩任美國眾議院議長。
那是歷史性了。
上一次我國總統與美國眾議院議長會面時,是 1997 年的事,那時候麥可.喬丹(Michael Jordan)還在拼生涯六冠的第五顆戒指,而周杰倫發行專輯的數量是零。
事過境遷,滄海桑變,歷史的重量。
中國有什麼反應?
但是,北京政府可不喜歡這種重量,太重了;習近平提倡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不歡迎臺美之間的巨變。4 月 4 日,中國外交部表示:
我们敦促美方恪守一个中国原则和中美三个联合公报规定,不得允许蔡英文“过境”窜美,不安排美政要和官员同蔡会面或接触。中方将密切跟踪事态发展,坚决有力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
除了中國人早已認為是老調重彈的詞藻,北京進一步採取實戰性反應。蔡英文從美國回到臺灣後,中國國防部發布實戰演習的新聞,表示「这是对“台独”分裂势力与外部势力勾连挑衅的严重警告,是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必要行动。」
資料來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
然而,北京此次的反應與 2022 年 8 月有天差地遠之別。
無論是外交部或者國防部,此次中方的語言措辭以及實際演習,都與去年的程度有非常大的差別:2022 年 8 月,前任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專機降落臺灣的那一刻,中國的微博瞬間斷線,無法重整,因為在線等待最新新聞、閱讀微博博主分析的使用者過於龐大,因此微博的伺服器當機了;那一個七八月,在中國工作、求學的臺灣人,清楚感受到中國對於佩洛西的執著,一時之間,大家似乎忘記天津的酒吧、幼兒園因為動態清零政策,硬生生地被關上大門,大家也忘記滴滴被重罰 80 億人民幣,將近一年總收入的百分之五。
這一次,北京並未以官方形式召見美國駐中大使。從這一點看,就可感知北京此次的公關處理模式,與去年有截然不同。
因為中國共產黨非常聰明。
佩洛西給了中共兩個教訓:一,調子不能起太高,2022 年 8 月,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一句「如果她敢去,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讓小粉紅和戰狼手牽手地笑呵呵,彷彿超英趕美的中國夢活過來了;二,對臺灣施加的壓力,要從言語性,轉化為實質性,消耗臺灣空軍、海軍的儲備能力,獲取臺灣軍隊捍衛空域海域時製造的參數。
因此,此次解放軍的空軍不僅派出更多侵犯中華民國防空識別區西南方的軍機,亦開始從海峽中線的東北方向進入,整體的架次來到七十多次。
資料來源:中華民國國防部
專制政黨可能無能,可能腐敗,可能獨裁,但是不可能愚笨。1949 年執政至今的中國共產黨,習得知識的能力、調動資源的能力、內化再造的能力,遠遠超過已經瓦解的上個世紀的蘇聯共產黨。
自由世界的我們,必須要謹記:自由 ≠ 聰明、獨裁 ≠ 愚笨。
美國的反應如何呢?
在美國國會,反共成為潮流了。美國政治人物發表外交演說時,如果不彰顯自己反對習近平、反對共產黨、反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就好像在疫情期間,出門忘記帶口罩一樣。
在兩黨競爭的內政大環境之下,共和黨的現任美國眾議院議長麥卡錫(Kevin McCarthy)試圖拉回抗衡中國、復興美國的鎂光燈,希望能打在共和黨身上,為共和黨在明年年底的美國總統大選提振知名度。
眾議員是政客,眾議院議長也是政客,麥卡錫只是在做他的工作。
缺了偉大中國人民的紙牌屋
分析中美關係、臺美關係、兩岸關係時,許多學者、政治人物都忽略一個自 1911 年早已嶄露頭角,熱切積極參與 1919 年五四運動、1949 年國共內戰、1989 年六四天安門、2022 年白紙革命的匿名卻又偉大的群體:中國人。
在歷史跟前,蔡英文會離開、麥卡錫會離開、拜登會離開、習近平會離開,佩洛西跟馬英九早已離開,但是唯一不會離開歷史的,是人民,是臺灣人民,是美國人民,以及偉大的中國人民。
當蔡英文去到美國、馬英九去到中國,兩個團隊都有一個共通點:忽略了中國人民。在操弄意識形態的戰術之下,蔡英文團隊明顯地將中國共產黨綑綁在以「中國」為名的詞彙上;馬英九團隊明顯地誤以為,中華民國是海峽兩岸心想一塊去的「中國」。
究竟什麼是中國?組成中國最重要的成份是什麼?誰能代表中國?這些問題,大概只有曾經住過北京的臺灣人,才能答上一兩句。
中國最重要的是孕育文明的黃河與長江,是白雪靄靄的松花江與鴨綠江,是一座座能夠代表多元的中華文明的大城市,北京、南京、上海、廣州、成都、重慶、蘇州、杭州、南京、武漢。
最重要的,是真正活在這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十四億人民;是每天要面對柴米油鹽醬醋茶,使用微信、美团、支付宝、饿了么、小红书的中國人民;是塞在北京北三環,抱怨朝陽區政府施工不利的北漂打工族;是站在上海安福路,看著咖啡館櫥窗內昂貴提拉米蘇的滬漂族;是倚在廣州沿江中路旁欣賞珠江,卻感嘆華南地區房價指數性飆漲的廣漂族。
討論任何跟中國有關係的國際關係,卻忽略這些匿名的,不知名的,卻佔據世界上近六分之一人口的群體,反映出的是自由世界的墮落,自由世界的無知,自由世界的愚昧。
1951 年,喬治.凱南(George Kennan)——被稱為「圍堵政策(Containment Policy)之父」的思想家——在外交事務雜誌撰文,表達對於美國與蘇聯人民齊心合作,阻止蘇聯共產黨惡化世界自由的期望:
只需要回首盼望,瞧見我們之中的那些出生於俄羅斯,或者俄裔的人,就能了解這是真的——工程師、科學家、作家、藝術家。假使我們對蘇聯的立場和政策,感到憤恨不平,以至於我們忘卻俄羅斯人民的偉大,失去我們對於俄羅斯人民行善的潛能和天賦,甚至將我們自己放在俄羅斯人民國家認同感的對立面,一切都將變成悲劇,而我們也成為了俄羅斯專制政權的幫兇。對於處在俄羅斯之外的我們,要和蘇聯毀滅性的力量爭鬥,為自由原則奮力一搏,必須要讓俄羅斯人民成為我們的積極盟友,一切才會實現;這層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證自明。
在準備上任美國駐蘇聯大使之際,喬治.凱南並不如教科書所言,是處心積慮打壓蘇聯的外交官;喬治.凱南是一位熱愛蘇聯國度,熱愛蘇聯人民,熱愛蘇聯文化的美國人。對喬治.凱南而言,反對蘇聯政治 ≠ 反對蘇聯人民。
結論
二十一世紀即將過去四分之一,偉大的中國人民正如 1949 年 9 月 21 日毛澤東在第一次全國政協會議上所言,「我们的民族将再也不是一个被人侮辱的民族了,我们已经站起来了。」
站起來的中國人,需要的不是仇恨,而是尊重與友善,自由與法治。作為偉大的臺灣人民,我們最有資格、最有能力協助同為中華文化、同說中文語言的中國人民;我們應該成為中國人民的積極盟友,一同扳倒專制的中國共產黨,將馬列主義關進三權分立的牢籠。
倘若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忘卻中國人民的潛能,丟失對中國人民的信心,口口聲聲說中國人不配民主,那自由世界的我們將自甘墮落,成為中國共產黨的專制盟友。
臺灣不能成天拿著自由民主的鏡子,只照著自己,臺灣要更勇敢,更積極,更愛多管閒事,大膽地走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家裡,尋出中國共產黨的鏡子,給它換上新的一面名為自由民主中國的大鏡子。
偉大的中國人民是兩岸關係紙牌屋中最重要的一張牌,前往中國的馬英九、前往美國的蔡英文,應該要在發表演說時,把這張牌亮亮地打出來,那才會是能夠超過邱吉爾於 1946 年發表的鐵幕演說。
這張偉大的紙牌,等著臺灣發掘。
【參考資料】
-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一日)」收錄於《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 年 4 月,第 3-7 页)
- 「America and the Russian Future」,George Kennan,Volume 29,No. 3,April 1951,Foreign Affairs,p. 364。
- 「The most dangerous place on Earth」,2021 年 5 月 1 日,The Economist。
- 「北海全力做好滞留游客服务保障工作」,2022 年 7 月 18 日,广西北海市人民政府。
- 「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对滴滴全球股份有限公司依法作出网络安全审查相关行政处罚的决定」,2022 年 7 月 21 日,中共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办公室、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
- 「2023 年 4 月 4 日外交部发言人毛宁主持例行记者会」,2023 年 4 月 4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
- 「现场视频!东部战区组织环台岛战备警巡和“联合利剑”演习」,2023 年 4 月 8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