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2016 年,馬雲為螞蟻集團引入第一批戰略投資者,美景集團王小興透過旗下兩家影子公司,悄無聲息地進入了螞蟻的股東層。中國本土最具背景的投行——中金公司,透過旗下的私募平台,為這些影子公司投資螞蟻搭橋樑。隨著螞蟻集團即將上市,這些早期的投資者即將引來豐厚的回報。這是一個估值達到 2.1 兆(人民幣,下同)的超級大蛋糕,中國營史以來最大的一筆 IPO 。它的受益者包括以馬雲為代表的螞蟻集團原始股東和管理層,以社保基金、中投公司以及各大保險公司為代表的投資機構,以及馬雲朋友圈裡龐大的江浙滬企業家群體。
有人狂歡,有人被收割
但更多的得利者,其實潛藏於螞蟻股東陣營那一批私募基金中,層層穿透下去,可以看到背後那群龐雜繁複的合夥人。其中有不少的投資者,選擇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透過家人或者看似毫無關聯的馬甲公司進行代持。他們是螞蟻上市盛宴中,戴著面具跳舞的人。河南地產商人王小興,就是這些低調的狂歡者的代表。
但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王小興的背後,可能還有一個更龐大的網路金融受害群體。他們也像螞蟻一樣,辛勤勞動了大半輩子,存到一筆小小的積蓄,渴望一個富足而體面的生活,但終究沒有走出被收割的命運。螞蟻和大象,可能並不在一個維度。這個世界的悲喜,在大多數情況下,並不相通。
一場盛宴
當金融有了網路與科技的翅膀,陳舊的格局被撞得破碎。影子銀行搶了銀行的生意,但並沒有受到更多的約束,而產業若遭受衝擊,則讓整個社會承擔代價。即便如此,馬雲可能還覺得,有些東西制約創新的腳步,他在前不久的中國四十人論壇上,重新定義了風險,他對要不要控制槓桿率提出疑問,還說巴塞爾協議是一個老年人俱樂部。順便提一句,這個中國四十人論壇( CF40 )的理事會單位,也是螞蟻集團的戰略股東之一。由此,馬雲得以和國內最頂尖的經濟學家平起平坐,發表他的 “ 非專業人士的專業觀點 ” 。
馬雲曾有一句非常著名的狠話, “ 如果銀行不改變,我們就改變銀行 ” 。
他確實做到了。背靠阿里的螞蟻集團,在被資本追逐的過程中一路狂奔,估值不斷推高,最終成為市場中最大的那隻獨角獸。上市之後,這一家公司的市值,將占到整個科創板容量的 40% ,超過主板那些大型國營銀行的市值,甚至一舉超越茅台。這註定成為今年以來,甚至未來十年以內,最為宏大的一場資本盛宴。
而宴會的主人,當然是馬雲。雖然他已經從阿里退休,也不參與螞蟻的實際經營。但憑藉股東結構裡,幾個主要股東(杭州君澳、杭州君瀚)的合夥協議安排,他仍是螞蟻集團的實際控制者,也將憑藉此次上市,增加千億規模的個人財富,進一步鞏固其在首富榜的位置。
6 年前,馬雲在阿里巴巴(Alibaba, BABA-US)上市的前夕,在沒有取得大股東軟銀(SoftBank Group Co, 9984-JP )和雅虎(母公司 Verizon,VZ-US)同意的情況下,將螞蟻分拆。這在當時一度備受爭議。電子支付是一個特許領域,一直以來受制於牌照監管。 VIE 結構下,這些牌照有被外資控制的風險。馬雲寧可承受商業誠信上的指責,也不願去挑戰監管的底線。當然,或許也有一定的私心作祟——主打金融科技創新的螞蟻,在當時是一個未來可期的嬰兒,它在資本市場有著比阿里更大的成長潛力。
最終,馬雲用後續補償行動安撫住了軟銀與雅虎。而分拆出來的螞蟻金服,也確實沒有讓人失望,它迎來一個極其迅猛的發展期。從 2015 年開始,馬雲為螞蟻籌劃了好幾輪的融資安排,引入了包括社保基金、中投、中國人壽、太平洋保險、中金旗下私募基金、雲鋒旗下私募基金等多個戰略投資者。與其說是引入戰投,不如說是馬雲發出的一場盛大的狂歡派對的邀請函。
螞蟻與國家利益綁在一起
尤其是社保基金與中投公司的進入,讓螞蟻不再僅僅是一個創業公司。社保基金是全中國人民的養老金,而中投管理的是國家主權財富基金,他們的介入,無疑是把創業之初的螞蟻,早早地綁在了國家利益的戰車上。
戰車的前方,一系列障礙都主動地退散了。從首次遞交上市申請,到成功過會同意發行,螞蟻只用了不到 30 天,速度快得讓人嫉妒。即便螞蟻透過旗下支付寶去銷售 IPO 的戰略配售基金,這種明顯存在利益衝突的爭議行為,好像也並沒有在它的上市路途中泛起多大波瀾。這註定是一場不能輸也不可能輸的遊戲。
沒有什麼遊戲是不能輸的,如果有的話,那門票必定掌握在那些有實力、有背景的真正的玩家手裡。螞蟻早期的投資者,都是馬雲 “ 邀請 ” 進來的,進入越早,獲利空間越大。分析這些投資人的背景,我們可以得出馬雲在資本世界的獨特譜系。
為了便於分析,我把這些戰略股東重新排序,並用不同的色塊加以區分。
需要特別注意的是,那支叫北京京管投資中心的私募,雖然它的 GP 上海天岑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極力隱藏自己的背景。但還是很容易調查出,這支私募真正的管理人:博裕資本。由此,股東陣營變得非常清晰明了。除去那些肉眼可見的東西,重點應該關注這四大陣營——中金系,博裕系,春華系和雲鋒系。這些平台作為私募基金管理者,各自承擔為幕後投資人搭建投資架構的任務,當然,隨著螞蟻的上市成功,他們自己也可以分一杯羹。
具有先後次序的利益分配
沒有哪一張邀請函是無意義的,這其中大有學問。甚至可以看出馬雲的一絲微妙心機,比如引入央視做股東。比起在央視投幾百萬幾千萬的廣告,這種 “ 你來當我股東,我讓你賺幾十億 ” 的互惠模式,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赴一場資本盛宴,有著利益分配的先後次序。企業內部合夥人、早期投資者、後期跟投者、期權分享者、 IPO 認購新股者、後期接盤者,大概可以分別對應為吃肉、啃骨頭、喝湯、舔一下碗、聞一個味兒,最後赴會的人,什麼都沒撈到還要洗盤子。市場的過度追捧導致了市值的畸形虛高,也讓早期進入的吃肉者喜不自禁,螞蟻總部更是一片歡騰,到處瀰漫著財務自由的空氣,之江樓市應聲而漲。歸根到底,螞蟻金服只有一個。錯過這次,很可能再也不會有了。
這些人全都是影子股東
你一定不認識黃蓉萍。由中金旗下公司負責管理的置付(上海)投資中心,是螞蟻的第五大股東。黃蓉萍是這支私募引入的第一個自然人 LP 。隨著螞蟻的上市,這種早期的股份散發出濃郁的幽香,將為這位黃女士帶來數億元的收益。
黃蓉萍是肖風的夫人。作為博時基金的創始者,肖風在這家資格最老的公募基金的管理崗位上工作了 13 年。離開博時後,他擔任了萬向集團的副董事長,負責萬向的金融板塊。他還兼任了浙商基金的董事長。在職業生涯的早期,肖風在人民銀行深圳分行以及深圳市證券管理辦公室都擔任過重要角色,他是金融界的資深元老。肖風目前的興趣在區塊鏈,從公募巨頭到幣圈教父,華麗轉身之後,與馬雲多有交集。肖風自己並沒有出現在螞蟻股東名單裡。我其實並不理解,巨頭在忌諱什麼。但這並不妨礙肖風加入到馬雲的派對,儘管戴著面具。在螞蟻的背後,像這樣的影子股東,實在太多了。
胡祖六的春華資本,在股權上其實是他的妹妹胡元滿所持有。所以,即便春華資本旗下多支基金戰略投資了螞蟻,但胡祖六照樣做著螞蟻集團的 “ 獨立董事 ” ,一點都沒有違和感。胡祖六曾是馬雲的恩人。馬雲最早的伯樂其實並非軟銀,儘管他不斷重複著如何用 6 分鐘說服孫正義的勵志故事。馬雲獲得的最初的投資,其實是 1999 年,來自高盛。那筆 400 萬美元的資金幫助馬雲度過了起步的艱難期。胡祖六當時是高盛亞洲的負責人。
著名演員趙薇,也沒有直接投資螞蟻,但是她的母親魏啟穎是雲鋒旗下基金的合夥人,螞蟻上市後,魏啟穎的收益可能接近 10 位數。幾年前,借助明天系的資金支持,趙薇、黃有龍夫婦在資本市場翻雲覆雨,最終在萬家文化的併購中摔了一跤,中國證監會對趙薇、黃有龍處以禁入證券市場五年的處罰。這個處罰並沒有結束,但似乎並不妨礙趙薇從證券市場賺到錢。在監管的眼皮子底下反覆橫跳,你又能如之奈何?
劉廣霞是朱保國的妻子,王育蓮是虞鋒的母親,張真是張幼才的女兒,沈軍燕是沈國軍的妹妹,江偉強是江南春的父親……。分析螞蟻背後的股東,猶如調查這些名流的家譜,真是一種別樣的收穫。
與馬雲接觸的人全都發財
馬雲喜歡功夫。他曾出錢拍了一部叫《功守道》的微電影,影片中,他與國內外最頂尖的功夫巨星過招,絲毫不落下風。李連杰就是交手的對象之一。馬雲毫不掩飾自己對太極文化的推崇,他與李連杰合作成立了一家名叫太極禪的文化推廣公司。李連杰自己並沒有參與對螞蟻的投資。但是雲鋒旗下多支基金都有一個合夥人:天津佳德資產管理有限公司,透過種種隱秘的關聯指向了李連杰的老婆利智。
馬雲喜歡畫畫。幾年前,馬雲曾和油畫大師曾梵志合作了一幅《桃花源》,在香港蘇富比的拍賣會上,這幅畫以 130 萬港元的價格起拍,最終以 4220 萬港元的天價成交。就在前不久,馬雲在武漢參加活動時,還在閻志旗下的藝術書店畫了一幅畫,名為《為武漢而作》,曾梵志也在現場。曾梵志並沒有直接投資螞蟻。但是在雲鋒投資螞蟻的合夥人中,有一個叫何利軍的人。他是曾梵志早期在湖北美術學院的同學,與曾梵志合夥開了多家公司。
馬雲還喜歡喝酒,只喝茅台。如今已經落馬的袁仁國,十年前曾在北京成立了一個 “ 茅台會 ” ,還經營有一個高端奢華的會所,出入皆是名流。在八項規定之後,這個會所關門大吉,但 “ 茅台會 ” 仍低調存在。馬雲一度成為 “ 茅台會 ” 的副會長。在雲鋒旗下基金的 LP 中,有一家公司叫西藏鴻德世紀投資有限公司,正是 “ 茅台會 ” 的代表。穿透這家公司,透過種種關聯指向了 “ 茅台會 ” 背後真正的話事人:北京昭德。在螞蟻上市的前夕,雲鋒基金還成立了一支新的私募:上海雲鋒銳持投資中心。北京昭德出資 1.5 億成為最大的那個LP。目前這支私募還沒有什麼動作。但無論如何,它絕對不會是這一場資本盛宴的旁觀者。
我給你,你才能要
需要聲明一點的是,以上對於螞蟻股東的背景分析,都是基於境內已有的公開素材,並沒有什麼內幕。在那份龐大的名冊中,我寫到的還只是冰山一角。而螞蟻在境外其實也有規模不小的戰略股東,他們在 2018 年進入螞蟻,隨著螞蟻即將在H股同步上市,他們也迎來了屬於自己的豐收季節。
而這些外資股東,其背後的架構基本都設在維京群島等離岸天堂裡,現有的工具很難穿透。螞蟻在港交所的揭露也算不上詳盡。但總體而言,囊括了境外最頂級的投資機構,以及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港島大拿。以往,中國的公司到境外上市,都要看投資者的臉色,這一次,難得硬氣了一回。在分配外資股的時候,連姿態都變了。甚至都不設招股區間價,就以固定價格招股,這是絕對的自信——我給你,你才能要,你不要搶啊。
在中國,每一場盛宴的背後,都有著資本與權力格局的流變。從燈火初上到杯盤狼藉,從觥籌交錯到茫然四顧,從繁華到離散,從飛揚到落幕,映射出一個時代的背影。
10 億與 150 億,你說,什麼才叫真正的 “ 示好 ” ?
觀察螞蟻早期被資本追逐的狂熱盛景,有著超過 7 億的龐大用戶基數的阿里與螞蟻,在任何涉足的領域,都具備強大的侵略性和成長性,而資本最喜歡這一點,這意味著強大的獲利空間。那些想要在螞蟻分一杯羹的各路資本,其中有很多,可能不會給馬雲拒絕他們的機會。
這次的螞蟻,與六年前的阿里的境遇,已經完全不同。那一次,馬雲需要對早期投資自己的軟銀和雅虎做一個交待。而這一次,登陸的是 A 股與 H 股,跟那些強勢的外資股東們已經關係不大了,這是完全屬於馬雲和他的朋友們的狂歡,也更容易,向支持自己的人發錢。
在剛經歷一場大疫,全球經濟萎靡不振的時候,這個東方的狂歡派對,尤為亮眼。
《雪球》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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