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24 日,《紐約時報》的一張火葬場照片在全球病毒式傳播。一時間,大家都認為印度已經像一個露天焚屍爐,所有屍體都在烈火中化為灰燼。對於這張照片,也有不同的反應。
一位旅居印度的英國女性在推特(Twitter, TWTR-US)上提出質疑,她解釋道, “ 在印度的一些大城市,經常有人在大街上躺著,尤其是窮人,他們只是在睡覺,並沒有死亡。不要相信媒體對你的操控,除非你親眼所見。 ” 她正準備從印度回英國,還在影片中講述了社區小店的印度老闆是怎麼在封鎖中給她悄悄開門買需要的食品。但無論照片是否偏激,印度已經陷入疫情的漩渦是不爭的事實,每日確診病例突破四十萬,這讓印度超過美國,成為如今疫情最嚴重的國家,而專家表示,第二波疫情的高峰仍未到來。
本文作者與身在印度的當地人,在印外國人,以及滯留當地的華人交談,他們正在生死漩渦之中,這裡有痛苦也有掙扎,有黑暗也有危難中的互助,就像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奈保爾在印度遊記《幽暗國度》裡所說的, “ 印度的歷史……,彷彿就是為了證明人類將世世代代永存。
平民英雄
“ 我看見過那些感染者因為缺少氧氣而窒息的慘狀,當他們叫救護車,救護車收費 5,000 到 10,000 盧比(約合人民幣 440 ~ 880 元),窮人怎麼付得起呢?尤其在這個瘟疫橫行的時候,許多人失去了工作。當時我想,我可以做點什麼。 ”
傑韋德(Javed)是印度中央邦的一個突突車司機,所謂 “ 突突車 ” ,就是一輛三輪車裝個斗篷冒充出租車,而中央邦,顧名思義位於印度的中部,這是印度最大的一個邦,有著全國最多的部落人口,而部落人口,也就意味著眾多的窮人。
當 2020 年的春天第二波疫情來臨,就像北部的大城市德里、孟買一樣,中央邦成為疫情的重災區,數月的時間,感染人數就突破了七十萬,每五個接受新冠檢測的中央邦邦民中,就有一個確診。
傑韋德所在的中央邦首府博帕爾,原本是一個寧靜優美的歷史名城,有著印度最古老的清真寺, 1200 年曆史的婆羅門神廟,來自全世界各地的遊客曾在那裡流連忘返,但如今,當傑韋德開著突突車行駛在大街上,最常見的,卻是那些背著患者的至親們徒步向著醫院跋涉的疲憊身影。
傑韋德今年 34 歲,他與妻子和三個孩子住在市區,每日開突突車能賺取兩三百盧布,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唯一的好運是,一家人都沒有感染。但在這個瘟疫時代,沒有人可以冷眼旁觀,就像《鼠疫》中的里厄醫生一樣,他決定向病毒宣戰,但他不是醫生,所擁有的只是一輛突突車。
▲傑韋德和他的突突車
四月初,傑韋德決定將自己的黃綠相間的突突車改裝成一輛簡易救護車,運送患者去醫院。他說妻子支持了自己的決定,當他們一起觀看了一則充斥著感染者哭喊求助的影片。不僅如此,妻子還同意他賣掉自己的純金項鍊、戒指和手鐲,那就是 5,000 盧布,他用以負擔每日油錢,還購置了口罩、消毒液,血氧飽和儀。
一位相熟的醫生捐給他一個鏽跡斑斑的氧氣瓶,他將之綁在車棚一側(這意味著突突車將重心不穩,不過對於老司機傑韋德,這倒是可以輕易克服的駕駛難題),當病人缺氧時,他就從容遞上氧氣面罩,每充一次氧氣,又要花掉 600 盧布。但傑韋德不准備收取任何費用,他早就想好了,這不是一場生意,他只是要幫助自己的同胞。他將電話發在了網路上,廣而告之任何有需要的人都可以聯繫他。
“ 我不睡覺。我說真的,以前我每天早上 6 點醒來,但自從疫情二次爆發,我二十四小時線上,隨時準備出發救人。 ” 跨洋電話裡,傑韋德雖然疲憊但卻有著振奮的精神,他一直強調自己不能說太久,以免耽誤求助者打來的電話。
如今他已經很熟練了,接到電話,他就趕赴病人家裡,扶著他們上突突車,測一測血氧飽和度,需要的話戴上氧氣面罩,然後,出發去醫院。他並沒有太考慮保護自己,或者已經無暇顧及,只有一塊塑膠板,橫亙在駕駛位和後座之間,兩邊敞風,聊勝於無。他為此付出的還有每日微薄的收入,他已經不再拉載正常的客人了,一方面是沒有時間,另一方面,誰會願意坐在一個拉載過新冠病人的突突車上呢?
“ 即使要靠借錢,我也要一直做下去。 ” 傑韋德說,他是虔誠的伊斯蘭教信徒,關愛他人自然是宗教的教義,但更根本的,也是危難時刻人之為人的本能。
一位叫不到救護車送丈夫去醫院的女人聯繫了他,當突突車咆哮著開到他們面前,這位無助的妻子說,當時的場景就像天使駕臨。突突車拉著他們去醫院,往往這一家沒床位了,傑韋德就拉他們去下一家,一切都是爭分奪秒,失敗就意味著死亡。
“ 他不肯收我們一個銅板。 ” 女人告訴當地的媒體,後來他們成功了,丈夫住進了醫院,好運眷顧了他們。她說等丈夫病好後,他們要一起來謝謝好人傑韋德。
我們常常勝利也常常失敗
這就是發生在印度的故事。當這個人口僅次於中國的龐大國度陷入疫情風暴,可以想像每天發生的故事都將數以萬計,出於國情和文化的區隔,遠在中國的我們總是能看見一些只能以 GE 來形容的新聞:比如宗教領袖公開宣布牛尿可以抵擋新冠病毒,這還得到了衛生部長的支持;病毒肆虐之際,洶湧的人潮正在恒河裡痛飲恒河水;坐擁全世界最大疫苗生產工廠的印度,疫苗卻不敷使用,工廠老闆跑去了英國,聲稱這只是正常的商務旅行,但他宣布,回國後他要帶上武裝警衛。
醫療系統瀕臨崩潰,這倒是可以想見,但 ICU 因為供氧中斷導致 11 名新冠病人死亡就顯得有些誇張,為了應對氧氣短缺,政府想到的方法竟然是停用非疫情救助中心的醫用氧氣供應;更別提那些沖天而起的火葬場了。
這些混亂的故事遠隔重洋,由於沒有切身之感,往往會讓遠觀之人陷入驚詫或者嘲笑的情緒,忽略了其中苦痛的況味,但如果我們願意認真對待的話,對苦痛的感受是人類的通感,這是不分國界的,整個人類的歷史,也是對抗如瘟疫一般災難的苦痛史,我們常常勝利也常常失敗,在這之中,最常見的情況就是,並不是每一個故事裡都有一個像傑韋德這樣的平民英雄,幫助弱者取得勝利。
“ 拉傑(Rajiv),你可以幫助我嗎?我的女婿正在急救車上,他需要氧氣,需要床位,新德里真的一個床位都沒有了! ”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這是 4 月 26 日,印度疫情二次爆發已近一個月,醫院人滿為患,一張病床都成了奢望之物。
年近五十的拉傑擁有一家活動營運公司(eventmanagement company),企劃、承辦各類大型活動。他有著不錯的政府關係,認識各個級別的有力人士,當危難來臨,也就成了親戚朋友的 “ 救命稻草 ” 。這是拉傑一天內接到的第四個求助。求他幫忙尋找床位、氧氣或是藥品。電話裡是拉傑的弟弟,他的語氣焦急,拉傑還能聽到急救車的嗡嗡聲。
他給弟弟的女婿在市中心的醫院找到了一個空床位。更妙的是,還有氧氣供應。至於有沒有藥,那是以後要考慮的問題。單單解決入院和氧氣,就讓弟弟的女婿和許多同樣身處苦難之中的印度同胞之間,產生了生死之別。據當地媒體統計,截止 5 月 12 日, 223 名新冠肺炎患者被確認直接死於氧氣短缺,有另外 70 名死者家屬將死因歸咎於缺少氧氣但未被官方證實。
但拉傑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他救不下自己的每一個親人。
4 月中旬,妻子的表姐庫瑪麗(Kumari),在確診後被下了病危通知書,醫生說只靠氧氣已經不足以救她的命了, “ 她需要注射瑞德西韋,還需要呼吸機。這些我們現在都沒有。 ”
“ 你們能自己弄到嗎? ”
他給所有認識的人打電話,聯繫他能接觸到的權力最大、級別最高的政府官員,向所有能聯繫到的醫生求助,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幫他安排上一台呼吸機。
“ 我幾乎問遍了整個邦。 ” 這位印度的成功企業家告訴我們,那天晚上,他像每一個普通印度人一樣絕望。直到在社交媒體上看到了藥販子留下的資訊截圖,他撥通了後者的電話。
“ 我沒有呼吸機,但有兩支瑞德西韋注射劑,你要嗎? ” 藥販子說。
黑市交易在印度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拉傑說,黑市上的賣家,有些是公立醫院的官員,本來的職責是監管藥物分配從而讓最需要藥物的人獲得藥物。還有一些是通過五花八門的私人關係拿到了醫療物資,比如氧氣、呼吸機,或者床位。當然,他並不百分百的清楚這些賣家是怎麼拿到手的,他也沒有那麼在乎, “ 只要能救命就行。 ”
在人命面前,所謂腐敗也就不那麼重要,至少有腐敗的空間,意味著還有可行的方法。但有時候,現實的殘酷在於,即使花費高價依然不能買到救命的機會, 4 月 28 日,《英國獨立報》報導了多個在黑市付完錢發現被騙,沒有收到藥物的可憐人,還有用椰子汁和牛奶假冒瑞德西韋的壞蛋。
藥販子手上的瑞得西韋比正常市價高了二十倍,拉傑無從分辨真假,依然決定購買,但後來藥販子告訴他,自己距離醫院 300 公里,藥是無法及時送到庫瑪麗身邊的。
兩天後的夜裡,庫瑪麗因為突發心髒病而去世。醫院不允許家屬接觸屍體,只是讓家人們站在遠處看著屍體燃燒。在如今的印度,這樣的場景既殘忍又讓人麻木,一位火葬場的工人告訴媒體,每天有一百具因新冠而死亡的屍體要排著隊等著他燒掉。
“ 焚燒的用品居然用完了。 ” 拉傑說,他們被濃煙籠罩,沒有葬禮,沒有儀式,連告別都要保持社交距離,他的心都碎了。
死亡在每個印度人心中降下陰影。一位居住在德里的中年男人眼睜睜看著雙親在身邊死去,他找不到車拉他們去火葬場,直到印度的驕陽讓屍體開始腐敗;還有一位十四歲的男孩,獨守著死去的父母數小時,被人找到時,一直喊著爸爸媽媽;而在恒河兩岸,水流捲走了數十具屍體,當地人說可能都是因新冠而死亡,但來不及火化的人。
一位在校大學生告訴我們,短短半個月時間,她認識的許多人都不在了。即使疫情結束, “ 這些人永遠回不來了。 ” 課堂上,她將見不到曾經的教授;和朋友一起逛街,她將見不到曾經的朋友;家庭聚會時,死去的親人也將消失於歡聲笑語。想到所有印度人將經歷的痛苦,她就不自覺地陷入抑鬱難過中, “ 這會有很長的心理創傷。 ”
共享不可測的命運
災難彷彿是突然降臨的,想到疫情前的日子,每個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一位在印度的俄羅斯人說,三月份的時候,她在一場聚會後感染了新冠,她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 “ 在印度每個人都在感染新冠,醫生說我過兩天就能好了。 ” 當時,她還沒有意識到 “ 每個人都在感染新冠 ” 意味著什麼。
去年 3 月底,印度經歷了第一波疫情,政府宣布實行長達 21 天的全國范圍的大封鎖。可數據顯示,當天印度累計確診病例不過 538 例。
這讓人們一度相信,印度是被上帝保佑的國家,堅信疫情在印度會迅速消失。在全國各地,無論平原還是山谷,城市還是鄉村,生活都很快恢復如初,大型的集會、宗教儀式,總是在人潮湧動中達到高潮,印度人最愛的運動之一,板球,上半年正是新賽季如火如荼的時候,人們在可以容納十萬人的板球運動館山呼海嘯。這當然是印度人正常生活的權利,但當時人們還不明白,所謂正常的,理所應當的生活,往往是脆弱的。
上海人隨水沒有想到他會一直滯留印度,他本是一名攝影師,疫情前每年至少有半年的時間在各處旅行拍攝,在印度南部的泰米爾納德邦(Tamil Nadu),他迎娶了一位印度妻子,成為當地社區唯一一個中國人。他總是會以誇耀的語氣回憶疫情前的生活,泰米爾納德邦距離新德里近 2,500 公里,靠近印度洋,每天海風浮蕩,宜居宜遊,他總是步行去菜市場,選購剛剛從海洋中打撈上來的最新鮮海產。去年四月份,妻子懷孕了,他原本打算帶她回上海,但正值印度第一波疫情,中印沒有通航,也就無法成行。
當時,在泰米爾納德邦成為一名父親,對隨水並不是不可接受的選擇,這裡離北部是那麼遙遠,所謂疫情他也是在新聞裡看見,而在他的身邊,鄰居們徹夜舉行聚會,他說當地人也帶口罩,但可能是印度天氣炎熱的原因, “ 總是把鼻子露出來。 ”
戴了和沒戴一樣。生活寧靜祥和,病毒還不曾打擾每個人。另一個可資佐證的例子是,他成為社區裡第一個認購新股冠疫苗的人,按照印度政府的規定,第一波接種疫苗需要四十五歲以上,隨水並不在此列,但他成功打上了疫苗, “ 因為大家都不願意打啊,所以才輪到我打了。 ” 他是被妻子的接生醫生 “ 推銷 ” 成功的。而在水利局工作的岳母,在銀行工作的鄰居都覺得毫無必要。
但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進入今年 5 月,疫情加速惡化,重災區開始從北部的大城市向小城市、南部擴散,而疫苗永遠不敷使用,據統計,全印度接受一針疫苗的比例不足應接種人口的 10% ,按照目前的速度,印度還需要兩年以上才能達到群體免疫。隨水所在的泰米爾納德邦也有了 135 萬確診,他的 “ 世外桃源 ” 開始淪為新一輪的疫情重地。人們不敢出門,一切都變得不確定了,母親節這天,當他為妻子慶祝第一個母親節時,妻子卻難過地說, “ 今天也會有很多人失去他們的母親。 ”
不像隨水有了自己的印度家庭,更多的在印外國人猶如生活在被海嘯包圍的孤島中,他們可能住在高檔公寓,一定程度上遠離開疫情肆虐的窮苦社區,但這不意味著他們不會感到焦慮和無助。
“ 當我站在陽台上或屋頂上時,我只能聽到一種聲音,那就是在城市街道上奔跑的救護車。我所見到的事情就是歇斯底里,一切都崩潰了。 ” 一位在印度的外國人寫下自己的觀察。而在《全現在》的報導裡,一位留在當地的中國人說,從市區吹來的風,總是帶有焚屍的味道,即使自己暫時沒有感染之虞,也讓人難以忍受,每個夜晚不得不服用鎮靜安神的藥物才能睡著。
在一個由眾多在印華人組成的微信群裡,人們討論最多的就是疫苗、簽證和包機。但今年中國大使館還沒有包機計劃,回國變得遙遙無期,在微信群,人們更多是尋找一種守望相助的精神支撐,分享諸如如何用家鄉美食進行自我療癒——曬出自己做的青椒炒雞蛋、蔬菜湯。
但即使如此,焦慮的氣氛依然無處不在,一位中國人在群裡求助大家, “ 如何保存土豆? ” 他不敢外出購物,囤積了大量土豆洋蔥,卻不知如何保存,印度天氣炎熱,土豆很快發了芽。
在巨大的災難面前,每個人都被逼得做些什麼,已經感染的要掙扎求存,僥倖保存的也就更焦慮未來,包括中國人在內的外國人還有著逃離的夢,更多的印度人卻無處可逃,同一道漩渦將所有人都捲入其中,開始共享不可測的命運:焦慮和淚水,迷亂和折磨,而人們也會絕地反擊,自救或者互助,無論是中國人在群裡的守望相助,還是好人傑韋德的突突車,都是災難之中,我們的應激反應。
只有公民能幫助公民
在德里的大學生譚雅(Tanya)說,最讓她心碎的是一張在網路上流傳的照片,一個看起來一兩歲的小孩坐在媽媽旁邊,她的媽媽躺在路上,已經死了。她今年 20 多歲,是一名商科學生,在印度,她的家庭擁有優渥的生活,疫情之前,她原本計劃去美國探親遊學,但如今,網路上那些痛苦的呼喊一點點擠碎了她的生活。
這是網路連接每個人的時代,對於許多底層民眾而言,社交媒體就是他們唯一的求助途徑。疫情爆發以來,數以萬計的公開求助資訊彷彿爆炸一般出現,那些關於 “ 印度疫情 ” 的標籤,比如 #印度與疫情戰鬥(#IndiaFightsCorona),#氧氣求救(#O xygenSOS),#氧氣危機( #OxygenCrisis),都是無數人無助的證明。
譚雅決定成為一名志願者,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她的成人禮。 “ 只有公民能幫助公民 ” ,這位年輕的大學生說, “ 說到底,我們不能指望政府一口一口餵養我們,還是要靠人們互相幫助。 ”
她的主要工作是在網路上收集求助資訊,然後幫助求助者與機構對接,最初的幾天,她看到了大量的關於藥品、床位和氧氣的求助帖。後來,情況變壞了,請求收養孤兒的文章朝她紛至沓來,那意味著孩子的親人都已殞命。人們私信她,這裡有一歲的、兩歲三個月的、八個月的小男孩、小女孩,他們的父母去世了,谁愿意收養他們?對於還在上大學的譚雅來說,這樣的資訊讓她無力又心碎。她能做什麼呢?只能時不時地向求助者確認孩子的近況,她找不到拯救這些孩子的方法。
但大規模的民間互助也在發生。諾貝爾和平獎獲獎者凱拉西·薩塔亞提(Kailash Satyarthi)為這些在疫情中失去父母的孩子開辦了庇護所。
散居全球的印度人超過 1,700 萬,他們也被動員起來幫助自己的同胞,一位遠在波士頓的印度裔醫生每天接到 15 通來自家鄉的電話,遠程指導那些無力獲得救助的人對抗病毒,他們許多屬於印度種姓制度的最底層;當三個女孩和兩個男孩,逃出疫情重災區孟買,又因為新一輪的大封鎖被困在回到家鄉克拉拉邦的路上,由海外而來的捐贈食物就被志願者送到他們手上;一位年輕的鄉村教師,當他得知自己遠在德里的好友病在旦夕,駕車日行 1,300 公里,只為將找到的氧氣瓶送到他手上。
在疫情之中,既發生過如黑市上的欺詐那樣不堪而醜惡之事,也有許多良善之事在發生,一位小偷悄悄將自己偷竊的 1,700 劑疫苗送還給了警察,他在一張小紙晶片寫道: “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治療新冠的疫苗。 ”
海外的民間救助也包括中國。隨水說,一共有七家國內的公司或者基金會找到他,請他幫忙聯繫印度需要幫助的人和社群,有捐口罩的,也有捐急需的製氧機,還有一位鄧總捐了 225 盒連花清瘟,可能對於印度這樣的幫助杯水車薪,但這依然值得我們將之記錄下來。
讓我們的故事回到好人傑韋德。他還開著突突車賓士(母公司 Daimler, DAI-DE)在博帕爾的大街小巷,盡著自己的互助之心。他的努力並非一帆風順, 5 月 1 日下午,當時他正趕去接一位 57 歲的感染者,警察截住了他,指控他違反了疫情期間的封鎖令,看到他車上的氧氣瓶,警察還認為他犯了非法運輸稀缺氧氣的罪名。在警察局,他不得不用長達兩個小時的時間,讓警察明白,他為什麼要將自己的突突車改裝成一輛急救車,從而獲得一張豁免通行證,但這時一切都晚了,感染者已經在家裡無助死去。
這是讓人灰心的時刻,但回憶至此,傑韋德聽起來卻沒有氣餒的感覺,他已經幫助了 49 個人,他還想要做的更多,他還沒有灰心。 “ 如果至少有 12 個像我一樣的突突車司機一起改裝救護車,就會更有效率。 ”
他說,讓他覺得一切還來得及,自己做的事還有意義,是另一件小事。 16 天前,當他開著車送另一個患者去醫院時,同在車上的親人哭聲撕心裂肺,他沒有回頭,也留下了淚水,當時他默默祈求神明保佑這家人平安。後來又過了好些天,患者的親人突然打來電話,興奮地通知他家人已經康復。是在那一刻,他覺得,一定是神明聽見了他的呼喚。
《虎嗅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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