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谷的第一個大型工人工會,在 Google 誕生。新年假期剛過,當地時間週一, 400 名 Google 員工,宣布他們已經聯合組建一個工會。工會以 Google 母公司 Alphabet 作為命名,向集團旗下所有員工開放,簡稱 AWU ( Alphabet Workers Union)。
在決定成立工會之前, Google 員工已經發起過多次抗議活動,以表達對管理層決策的不滿。其中一部分員工最終決定成立工會,將這種「對抗」組織化。在公開之前, AWU 已經秘密組織一年多時間,並在一個月前選出領導層。Alphabet 旗下共有約 26 萬全職員工和承包商, 400 人在其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這意味著 AWU 與傳統工業領域的工會有很大區別。但這仍是一個全新開始,公開成立後僅一天,又有幾百名 Google 員工加入 AWU 。
代表「價值觀」的工會
矽谷之所以長期以來沒有工會,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科技公司的待遇太好了。美國的勞工運動起源於 19 世紀。當時美國的石油、鐵路、鋼鐵等工業高速公路發展,需要大量勞動力驅動。工人們拿著微薄的薪資,卻要在極為惡劣的環境下長時間工作。1877 年,美國曾爆發大規模的鐵路大罷工事件,抗議鐵路公司剋扣薪資的行為。今天的「五一勞動節」,就是為了紀念 1886 年的芝加哥大罷工。但直到 1930 年,受經濟大蕭條影響,當時的總統羅斯福才推出新政,從法律上允許工人組織工會。
組織化的工會讓工人們能聯合起來,與企業進行對等的談判,畢竟在企業面前,個人的力量還是太過弱小。透過勞工運動和工會,美國工人贏得「週休二日」、「八小時工作制」等基本權益,這種勞動制度得到全球的廣泛認可,一直延續到今天。工會代表工人的「利益」。在很多工廠,大部分工人都會選擇加入工會,每年支付一定金額的會費。這樣的「多數派工會」可以代表大多數工人,要求企業提高薪資,改善勞動環境。
過去幾十年,美國的工會組建率連年走低。其中的關鍵原因就在於勞動法已經對最低薪資標準和工作時長做了詳細的規定,勞工的基本權益已經得到相對充分的保障。在遍地是錢的矽谷,這更不是什麼問題,科技產業的薪資和工作環境早就遠高於平均水平。所以長期以來,矽谷並沒有「工會」一說,很多工程師在社會問題上也傾向於保持沉默。」
▲Google 的辦公環境和薪資水平一直是產業頂尖的
Google 是最早花大力氣改善辦公環境的科技公司之一,公司裡有健身房、乒乓球桌,免費的零食飲料,每天更換的食堂菜單⋯⋯。但這一次, Google 員工組建工會的理由,並不在於薪資或辦公環境。與傳統工會不同, AWU 並不是一個單純代表員工「利益」的工會。它是一個「少數派工會」,更多代表的是員工的價值觀。過去幾年,越來越多的科技從業者開始關注社會問題,包括職場多元化、薪酬歧視、以及性騷擾等問題。抗議活動時有發生,底層員工和管理層之間矛盾頻發。
Google 工會副主席Chewy Shaw 在接受採訪時表示:
「我們的目標已經超越單純的薪資問題,要廣泛得多。」
關於「不作惡」的爭論
2018 年,超過兩萬名 Google 員工罷工,抗議公司管理層的一系列決策。抗議的焦點之一是 Google Cloud 與美國軍方簽訂的一項技術合作項目,Project Maven。這一項目允許美軍透過 Google 的 AI 技術,分析無人機的拍攝畫面。大量 Google 員工認為,這一項目將技術用於戰爭,違背 Google 當初「不作惡」(Don’t be evil)的價值承諾。
除了與軍方的技術合作,引發爭議的問題還包括 Google 為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提供的技術,這一做法打壓移民進入美國的途徑。以及, Google 對一名高層的性騷擾行為處理輕率。從那時起, Google 管理層和員工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多,價值觀的裂痕也越來越大。
2020 年 12 月,負責 AI 倫理的科學家 Timnit Gebru 被她的上司, Google AI 負責人 Jeff Dean 開除。Gebru 表示雙方在一篇關於 AI 倫理論文的評審上產生分歧,最終導致自己被開除。Gebru 公開自己與同事溝通的信件內容,其中揭露 Google 對 AI 倫理的不重視。之後,該論文被公開傳播,內容中包括 Google 的自然語言模型對 AI 倫理有負面影響。輿論認為,這正是 Google 試圖壓下這篇論文的原因,並最終導致 Gebru 被解僱。事件發生後,有超過 1,400 名 Google 員工,和 1,900 名 AI 學術圈人士對 Google 的行為表示譴責。
就在這一事件發酵的同時,美國聯邦勞資關係委員會針對 Google 提出控告,指責 Google 審問、監視並解雇在公司內部組織活動的員工。但 Google 拒絕承認這一指責。
Google 一直在原則上「支持員工之間進行爭論」,但隨著公司規模的擴大,涉及利益的增多, Google 增加對員工言論的限制,並在內網的群組裡設置一些管理員,以減少衝突。在不少 Google 員工眼裡, Google 似乎已經丟掉它「不作惡」的初心,甚至正在走向這一立場的反面。阻止這一變化,正是 AWU 工會想要做到的事。工會會員們表示,成立工會並不是為了幫自己談下更優厚的待遇,而是為公司內部的反對活動,提供一個長期的,具有組織性的渠道。工會是向管理層施壓的必要工具,只有這樣,員工們才能保證自己的聲音被老闆聽見。
有學者認為,科技巨頭在內部完全「統一思想」的做法並不合理。加州大學的一位教授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就表示:「科技公司發現公司內部有不同的觀點,即使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人,都會將他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工會時代的開始
在 Google 之前,科技界也有勞工嘗試成立過小規模工會。去年,眾籌網站 Kickstarter 的員工就成功發起一場工人運動,組建工會。 Google 旗下,一個位於匹茲堡的承包商也在內部成立工會。除此之外,亞馬遜(Amazon, AMZN-US)一個配送倉庫的數千名員工也正在嘗試組建工會,將在幾個月內進行投票。
這樣的做法也得到上級工會組織的支持。 AWU 隸屬於美國通訊工人工會,後者的財務秘書長 Sara Steffens 在接受採訪時表示,
「曾經很多人認為在科技產業組織工會是不可能的,但現在不是了。」
過去幾年裡,白領逐漸成為美國工會組織的焦點。從 2017 到 2019 年,美國參加過罷工活動的勞工人數成長 24 倍。白領的工會組織也空前壯大,其中包括新聞、影視產業,遊戲產業,甚至是研究生和非營利組織,科技業成了最後的空白。美國通訊工人工會一直致力於推動白領組建工會。早期它們一直嘗試鼓動遊戲公司的員工組建工會,因為遊戲公司是矽谷加班、裁員、扣薪水的重災區。 2019 年,這一組織開始接觸 Google 員工,討論組建工會的可能。經過一年,工會終於成立了。
與此同時,有不少 Google 員工,並不認為工會是最好的解決方案。他們認為工會的權力和聲音集中在少數代表手中,在遇到不同領域的議題時,可能會出現事件當事者反而被排擠在外的情況。甚至有人認為,美國通訊工人工會對 Google 員工的工會如此關心,只是為了擴張自己的地盤。他們並不關心 Google 內部的問題。
藍領階層中傳統工會,一般會嘗試說服大量員工加入,形成多數派。之後像州政府或聯邦勞動委員會申請舉行選舉,如果贏得大多數投票,工會就可以與雇主進行談判。但目前來說, AWU 這種少數派工會,並沒有與 Google 進行直接談判的權利。只能透過其他方式向 Google 施壓,透過組織的聲量和影響力,尋求大眾或監管部門的注意,從外部影響公司。
針對 AWU 工會, Google 人力營運總監Kara Silverstein 表示,「我們一直努力為員工創造一個足夠支持生活,有回報的工作環境,當然,(組建工會)是員工受保護的勞工權利,我們支持。但我們仍然會以過去的方式,與員工個人直接接觸,(並不會直接與工會接觸)。」但這並不是 AWU 的目的,他們的首要目標是讓員工可以自由發聲,而不用擔心被解僱。
《36氪》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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