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香港試圖通過禁止食客進入餐廳來應對第三波新冠疫情時,有關部門很快遇到了問題:有些人無處可去( 香港房價 太高了,買不起啊!)。
社交媒體上開始流傳戶外工作者利用午休時間,頂著高溫在城市公園裡、或下雨時在公共廁所裡吃東西的照片。儘管上述決定在 48 小時內被撤銷,但它將這個擁有 750 萬人口的城市公共空間匱乏的問題凸顯了出來。
當古希臘和羅馬人將城市廣場作為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的中心時,現代城市公共空間的提供變得複雜起來。僅僅有空間是不夠的,它必須是可進入的,便捷的,也許最重要的,是好客的。新冠疫情下的封鎖和社交隔離政策,都突出了這一問題的緊迫性。
在香港,公共綠地實際上佔土地總面積的 40% ,與倫敦和紐約相比,這是一個很大的比例。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儘管大多數居民居住在城市四分之一的土地上,但最大的公園卻位於人口較少的地區。
據香港智庫思匯交易所(Civic Exchange)高級研究員賴嘉玲(Carine Lai)說,居民要到達大型郊野公園,平均需要花一個小時。
相較於其他城市,香港的城市公共空間(可供大眾使用的戶外休閒空間)特別小,只有人均 2.7 平方米,就比棺材或衛生間隔間稍大一點。而在只有香港面積一半的新加坡,人均城市公共空間有 7.4 平米。根據 2017 年的一項研究,在因高地價而聞名的紐約,人均公共空間超過 10 平米。
“香港的城市公園也並非總是對用戶友好,”香港中文大學(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城市設計課程主任亨德里克 · 蒂本(Hendrik Tieben)表示。
他進一步補充道,“在(城市)公園裡你能做的事不多,比如坐在草地上,在公園裡吃東西等。而大多數時候,人們是不被允許觸摸植物的。”他說,即使公共空間裡有噴泉,噴泉的一側也是傾斜的,這讓人們坐著不舒服。
然而,對於許多因房價飆升而居住空間有限的香港人來說,呆在家裡並不是一個特別有吸引力的選擇。
住宅研究公司世邦魏理仕(CBRE UK) 2019 年報告數據顯示, 香港房價 非常高,就私人住宅而言,香港每平米的平均價格為 22,507 美元,是紐約的 4 倍,新加坡的兩倍。官方數據顯示,香港一個家庭平均每人只有 15 平方米,而在公寓裡,這個數字下降到 5.3 平方米。
如果你想找地方坐,必須先消費
部分原因與歷史有關。以香港為例,賴嘉玲表示,在 19 世紀,英國殖民政府創造公共開放空間的動力非常有限,因為它嚴重依賴賣地收入以保持低稅收。
“當時,「開放空間」這個詞僅僅意味著要求業主把房子後面的未建土地騰出來,用於衛生、通風和疾病預防。那不是我們今天所知道的公共開放空間。”她說。
賴嘉玲說,英國政府直到 20 世紀末才開始將現代公共開放空間的概念融入城市規劃。儘管如此,由於香港採取了一種自由放任的方式來監管私人開發商,情況並沒有得到明顯改善。
被稱為「購物天堂」的香港,到處是各式各樣的購物中心——這是香港以旅遊業為主導發展方式的副產品。蒂本表示,在上世紀 80 年代經濟快速成長期間,政府頒布了一系列政策,以平衡居民的空間需求和開發商的商業利益。這些政策圍繞著私有公共空間(POPs)的出現。
私有公共空間——倫敦和紐約也長期使用這種方法——目的是作為對開發商的一種激勵。作為繞開分區規定的交換,開發商必須向大眾開放部分空間。
然而,私有公共空間在香港、紐約和倫敦都遭到了抨擊。調查發現,儘管私有公共空間嚴格來講是對大眾開放的,但由於某些功能的缺失,人們並不願意使用它們。例如,在香港,像購物中心這樣的私人室內空間裡,很少有長椅這樣的設施。如果你想有一個坐的地方,就必須先消費。
“為了找到自動扶梯,我們必須先經過無數商店;我們只能吃商場內餐館提供的食物;我們被鼓勵在裡面消費,但卻不能坐在地板上或在商場里大喊。”當地學生剋萊爾 · 羅(Claire Lo)在香港嶺南大學的一項研究中,寫下了香港城市設計的缺點。
公共空間與幸福感
新冠疫情爆發以來,城市公共空間已經變得更加重要,因為它是一種急需的逃離家庭局限、進行社交距離外步行的場所。
世界各地的城市也在爭先恐後地安置居民:立陶宛首都維爾紐斯允許酒吧和咖啡館進入公共場所,來保證顧客的社交距離;舊金山當局已經關閉了一些供車輛通行的道路,讓居民可以安全地跑步、騎車和步行;遊客也開始大量湧入美國墓地,來尋求一些戶外空間。
城市空間不僅僅是一個美好的地方。研究表明,與農村地區相比,生活在城市的人患抑鬱症的風險要高出 40% ,患焦慮症的風險高出 20% 。簡而言之,公共空間對人的心理健康和幸福有好處。
“在香港這樣人口稠密、公共空間有限的城市中,這可能頗具挑戰性。”
城市設計與心理健康中心(Centre for Urban Design and Mental Health)主任萊拉 · 麥凱(Layla McCay)博士表示,“特別是當人們被要求離自己的家非常近,或避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以減少病毒傳播風險時,這可能會減少他們前往香港更大的綠色和藍色區域的機會。”
單身媽媽琳達 · 陳(Linda Chan),和她三歲的女兒以及七歲的兒子住在一個不到 9.3 平米的公寓裡,那裡是香港最擁擠的地區之一。
在第一波和第二波新冠疫情期間,他們堅持在周末去遠足,但在第三波疫情到來後,限制變得更加嚴格,他們現在只得呆在家裡。
“孩子們總想出去玩,因為公寓裡沒有太多空間讓他們玩耍,”她說。“他們從每週去一次公園到現在一次也去不了,他們不高興……每個人都變得更暴躁了,我也經常生氣。”
人們不該被迫習慣匱乏的公共空間
蒂本希望看到城市官員和地方團體之間更多的合作,將香港未被充分利用的區域轉變為公共空間,就像 2007 年紐約所做的那樣。
作為未來城市規劃的一部分,紐約城市廣場項目旨在為居民提供 10 分鐘步行範圍內的優質開放空間。“你想要公共空間,可以創造場所,讓社區賦權。”他說。
香港政府近年來取得了一些進展,包括修建海濱長廊。負責管理香港公共公園的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將寵物公園的數量從 2010 年的 19 個增加到 2019 年的 45 個。該事務署發言人補充說,他們現在提供了 50 塊多功能草坪供大眾使用,從 2010 年的 39 塊增加到 2018 年的 51 塊。
“歡迎市民們利用這些草坪進行不同的活動,比如野餐、玩遊戲,或者只是躺在陽光下看書。” 發言人說。
城市規劃部門還公佈了一項計劃:到 2030 年,將人均最小公共空間面積從 2 平米提高到 2.5 平米。
對於居住在最擁擠地區的人來說,這將是一種改善,但仍達不到賴嘉玲建議的 3 ~ 3.5 平米標準——即便如此,香港仍將落後於東京、首爾、上海和新加坡等亞洲主要城市。
賴嘉玲認為,香港應該更加雄心勃勃,特別是考慮到疫情的教訓。“人們不應該不得不習慣沒有足夠的公共空間。”她說。
隨著世界各地的城市都在尋找安全的、社交距離外的方式來供人鍛煉、社交、工作和娛樂,我們意識到這些空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把這些設施放在一個城市的心臟和靈魂中,不僅僅是美學,它關乎社區、參與和聯結。
參考資料:bbc
⟪虎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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