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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篇新聞相當重要，我們將回顧馬克宏和馮德萊恩訪中的細節，並從中端倪中國、法國、歐盟三者的關係。對的，這次馬馮訪中，並不是單純只看「歐盟和中國的關係」，因為馬克宏沒有要理歐盟；說句更明顯的，馬克宏想要「大於」歐盟。在描述完行程細節後，我們將會看到，一個自詡為和平使者、亟欲掌握話語權的成員國領袖，如何照映出歐盟的不團結和失語，而習近平又是如何找到歐洲的縫隙，以馬克宏為破窗點，撬開一丁點可趁之機。馬馮習三人會，沒有誰，真正說服了誰。
馬馮習三方會談展開！
2023 年 4 月 5 日，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拜訪中國。
這是繼 2022 年 11 月德國總理蕭茲（Olaf Scholz）、2022 年 12 月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Charles Michel）、2023 年 3 月底西班牙總理桑切斯（Pedro Sanchez）後，又一個歐洲重量級的領袖親自到中國拜訪習近平。
這次馬克宏不是一個人去，他還邀請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同行。然而，等等我們就會知道，這一趟不是團體旅遊，而是豪華團和自助旅行的天壤之別。
這一切從「搭飛機」那刻起就不同了。馬克宏與一群媒體、商界、文化界人士搭乘空中巴士 A330 專機，大概 8 個多小時就直達北京。那馮德萊恩呢？抱歉了，馮德萊恩沒有搭這班飛機，而是乘坐了相對簡樸的 14 小時商業航班，中間還在中東轉機停留了 4 小時。這大概就是一個搭星宇頭等艙、一個搭虎航的差距。
到了北京當地，差異更是明顯。馬克宏受到習近平超高規格款待，閱兵和宴會只是標配，馬克宏一下飛機就有紅地毯迎接，還和影視文化名人互動，更由習近平陪同聆聽「高山流水覓知音」的古琴演奏。馬克宏還另外獲得連蕭茲、米歇爾都沒有的禮遇，那就是在習近平老爸習仲勛的官邸附近賞花；賞花這一天兩人都沒打領帶，這在外交場合上象徵著「非常溫馨友好的互動」。
然而上述這些豪華行程，馮德萊恩，通，通，沒，參，加。
是的，馮德萊恩幾乎不在鏡頭內，不是因為她不會搶鏡，而是她真的就都沒出席這些奢華的行程。我們不知道她是真的沒受邀，還是由她本人拒絕了這些陪笑的場合，總之這趟馬馮訪中之旅，從頭到尾都呈現出一個大到不可思議的鴻溝——一側是漾著幸福笑容的馬克宏和習近平，另一側則是形單影隻的馮德萊恩。
為什麼馮德萊恩不受樂見？
是的，馮德萊恩幾乎不在鏡頭內，不是因為她不會搶鏡，而是她真的就都沒出席這些奢華的行程。我們不知道她是真的沒受邀，還是由她本人拒絕了這些陪笑的場合，總之這趟馬馮訪中之旅，從頭到尾都呈現出一個大到不可思議的鴻溝——一側是漾著幸福笑容的馬克宏和習近平，
為何會如此？很明顯，因為馮德萊恩才剛說完習近平不想聽的話。還記不記得我們上上週五寫的文章？馮德萊恩用 40 分鐘的演講警告中國，你如果要跟俄羅斯好，就會影響和歐盟的關係；馮德萊恩還說，歐盟不會跟中國脫鉤，但考量到中國的野心和不公平的競爭環境，歐盟必須「去風險化」。
因此，我們已經知道習近平不會給馮德萊恩好臉色，但是我還真沒想到，這趟馬馮之旅可以搞得如此難堪。我以為馬克宏帶馮德萊恩去中國，就是為了要緩和歐盟和中國之間的氣氛（中國沒有邀請馮德萊恩，所以應該是馬克宏帶馮德萊恩去的），沒想到馬克宏整趟旅程都在為法國謀福利，幾乎沒看到他為歐盟美言幾句。就連法國國會議員都搖頭說：
「我知道黑臉和白臉的待遇當然不同，但習近平對待馮德萊恩的方式還真的有點丟臉。」
（該名議員以匿名方式向《南華早報》表達這段話。）
馬克宏從這趟旅行獲得什麼？
說到為法國謀福利，馬克宏這趟去真的收穫頗豐，但僅限「法中貿易」。馬克宏這次帶了 50 人商業文化大團過去，裡頭都是法國大型企業老闆，例如剛剛提到的空中巴士 Airbus 、奢侈品巨頭 LVMH 和核能生產商 EDF 等，這些大老闆跟著馬克宏外訪，眉開眼笑。法中立刻簽訂了一堆協議，包含民用核電、風電、豬肉、化粧品等大量貿易，據傳還有一大筆空中巴士飛機的訂單，這對最近被退休金改革弄臭名聲的馬克宏來說，簡直是超級補血包。
馬克宏想擔任和平使者？
然而在其他領域，馬克宏就一籌莫展了。我們先講俄烏戰爭。馬克宏這一趟除了帶訂單回國，他最最希望的就是成為「和平使者」。馬克宏在出發前說：
「中國是世界上唯一能夠對（俄烏）衝突產生改變性影響的國家。」
而當他真正抵達北京時，他當著所有媒體的面，對習近平說：
「我知道可以指望你，讓俄羅斯回歸理性，讓所有人都回到談判桌前。」
他還在期望習近平說服普丁撤兵，多麼天真浪漫的一個想法。你還記不記得，俄烏戰爭開打前，是誰特別飛去莫斯科，在一張好長～～～～～的桌子兩端，聽普丁上了 5 個多小時的歷史課？
是馬克宏。
你還記不記得，在拜訪完普丁後，是誰高興地跟所有人說，普丁答應他不會動手？
是馬克宏。
你還記不記得，在普丁真的動手後，是誰仍然不厭其煩打電話給普丁，想要用電話說服普丁撤兵？
是馬克宏。
只能說，馬克宏最棒的特質就是「始終如一」。俄烏戰爭都打了一年，他還是堅信「和平可以用談的」。去年他跟普丁講電話時，我還說他是法國張老師諮詢專線，他的存在有其必要，說不定哪天普丁真的想回頭，至少還有這條專線可以回撥；不過現在戰爭打成這樣，我們看見普丁泯滅人性，我現在覺得，這條專線差不多可以收起來了。
但馬克宏不肯。而且更天真的是，他認為自己可以「說服習近平去說服普丁」。他家裡應該有一百個梁靜茹，給了他數不盡的勇氣。那習近平有答應他嗎？當然沒有。他在和馬克宏、馮德萊恩的三方會談裡，只說「會找時間和澤倫斯基通電話」。
但怎麼通？何時通？完全沒說。三人會面後，馮德萊恩還舉行了個人記者會，公開警告北京不要向俄羅斯運送武器。馬克宏呢？沒有，繼續和習近平喝茶賞花。這讓我想起了前陣子去中國祭祖的那位前台灣總統。馬克宏和他有兩個共通點：一是都相信自己的到訪可以帶來和平，二是都姓馬（並沒有）。
台海議題讓馬克宏被炎上？
說到台灣，就來提提這次的台海議題吧。根據陪同的法國官員說，馬克宏在閉門會議裡「激烈地」和習近平討論台灣問題，但在對外的記者會裡隻字不提。
倒是馮德萊恩當著習近平的面說：
「台灣海峽的穩定至關重要，使用武力改變現狀是不可接受的。」
到這裡，我們已經看出馮德萊恩代表著歐盟對台海問題的態度。那馬克宏呢？他在習近平面前只對記者說：
「歐洲人連烏克蘭的危機都解決不了了，我們怎麼可能在台灣議題上信誓旦旦地（對中國）說：『小心，如果你輕舉妄動，我們歐洲人就會出現。』除非你想要讓局勢更緊張，那你就這麼做吧。」
（原文：“Europeans cannot resolve the crisis in Ukraine; how can we credibly say on Taiwan, ‘watch out, if you do something wrong we will be there’? If you really want to increase tensions, that’s the way to do it.”）
然而馬克宏在回程的飛機上接受《POLITICO》和兩名法國記者採訪時，倒是侃侃而談，這段訪問完美呈現他對台海危機的態度：
「歐洲必須減少對美國的依賴，避免陷入中美在台灣問題上的對抗。」
「歐洲面臨的巨大風險是我們陷入了不屬於我們的危機。這阻礙了歐洲建立戰略自主權。」
「但矛盾的是，我們被恐懼擊垮了。我們認為自己是美國的追隨者，但問題是，加速台灣（的危機）是否符合我們的利益？不，更糟糕的是我們自以為應該要成為這個話題的追隨者。」
（最後一句話的原文：“The question Europeans need to answer… is it in our interest to accelerate [a crisis] on Taiwan? No. The worse thing would be to think that we Europeans must become followers on this topic and take our cue from the US agenda and a Chinese overreaction.”）
馬馮習三方會談結論
最後跟大家聊一下我的看法。歐洲智庫學者馮儒莎（Dr. Zsuzsa Anna Ferenczy）說，這次聯合訪問，原本是為了展示歐洲的團結，但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自信的歐盟領導人和一位渴望表現的成員國領袖。
我個人認為，馬克宏帶馮德萊恩去不是為了凝聚歐盟，而是想要展示自己對歐盟的影響力，但馬克宏真的錯估習近平了。習近平對於自己的紅線是如此清晰且堅定，倒映出談話桌對面的歐盟，是如此離散且缺乏共識。歐盟必須要團結才能和中國對話，
偏偏現在，我們看不見這樣的歐盟；而習近平之所以對馬克宏和馮德萊恩有如此差別待遇，也是因為他知道歐盟各國已經同床異夢，所以他不用款待馮德萊恩了，直接拉攏成員國比較快，這也就是為什麼蕭茲和馬克宏要這麼快拜訪中國。從俄烏戰爭開始，我們就看見，德法兩國就像太龐大的組織，轉身是如此困難，導致他們總在價值觀取捨時顯得笨重；相較之下，北歐或東歐國家顯得輕盈許多，立陶宛外交部長 Landsbergis 上週在推特上說：
「我們應該記住，通過提供經濟夥伴關係來遏制俄羅斯的嘗試失敗了。普丁實際上是被我們鼓舞了，而不是被說服了。類似的策略也會給中國壯膽。各位，同樣的錯誤我們不能犯第二次。」
你有沒有發現，俄烏戰爭發生時，誰的動作最慢？正是一心想要和平對話的法國，和不敢關閉北溪一號和二號的德國，而立刻前往基輔的，是波蘭、捷克和斯洛維尼亞的領袖們。俄烏戰爭充分展現了商業大國的猶豫和獨立小國的堅定，而這樣的分野，我們恐怕會在台海議題上，再次遇見。
【參考資料】
- Europe must resist pressure to become ‘America’s followers,’ says Macron – POLITICO
- French Visit Undercuts U.S. Efforts to Control China – The New York Times
- Why China wants Macron to drive a wedge between Europe and America – POLITICO
- Tea with Xi: Macron gets personal touch as China visit highlights EU differences | Financial Times
- Macron counting on China’s Xi ‘to reason’ with Russia over Ukraine war
- European leaders head to Beijing with hope of driving peace in Ukraine, while balancing business ties | CNN
- Is Anyone in Beijing Listening to Europe?
- Mr. Macron Goes to China
- Macron’s China Trip Is a Fool’s Errand
- Macron trip, hailed as success, still raises questions about EU-China relations
- France’s Macron ends trip to China with pact to bolster business, military ties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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